拂晓前的落鹰涧,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沉默巨兽。两侧陡峭的崖壁如同利斧劈开,高耸入云,将天空挤压成一道细窄的、泛着幽微铅灰色的缝隙。涧底乱石嶙峋,一条勉强可供车马通行的古道蜿蜒其间,最窄处“一线天”仅容数骑并行,寒气凝结成露,从岩壁上缓缓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
郭震和他的一千三百名将士,便是在这片死寂中,化作了巨兽獠牙上的寒芒。凭借“墨羽”向导提供的精确信息和自身超卓的指挥,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预定位置,完成了对这条死亡走廊的完美封锁。
三百跳荡兵如同猿猴般攀上“一线天”两侧湿滑的崖壁,借助岩石和枯藤的掩护,将自己牢牢固定在最佳射击位置。他们检查着弓弦弩机,将箭矢、打磨过的尖锐石块和用藤蔓捆扎好的滚木摆放顺手,呼吸均匀,眼神冰冷,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郭震亲率主力骑兵,隐藏在“回马滩”两侧深邃的、被洪水冲刷出的干涸沟壑中。人马皆衔枚,蹄裹厚布,战士们安抚着有些焦躁的战马,默默擦拭着手中的横刀长矛,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和泥土混合的气息,以及一种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压抑。
那支奉命抢占“断龙石”隘口的百人小队,则由一名绰号“石猴”的机敏队正率领,携带了火药和引火之物,早已消失在涧道更深处,他们的任务是锁死猎物的最后退路。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流逝。当天光终于艰难地透入涧底,将景物染上一层朦胧的灰白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马蹄声,还夹杂着突厥骑兵特有的、粗野的呼喝与唿哨。
来了!
郭震伏在沟壑边缘,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涧道入口。首先出现的是一支约两百人的突厥前哨,他们散得很开,警惕地搜索着前进,但显然并未发现崖壁上和沟壑中的致命杀机。前哨过后,大队人马开始涌入涧道,旗帜杂乱,人马喧哗,正是那支以附庸部落兵为主的左翼偏师。他们行军速度不快,队伍拉得老长,显然连日赶路已显疲态,加之认为已深入唐军防线之后,戒备心大为降低。
当敌军先头部队小心翼翼地通过最险要的“一线天”,中军主力乱糟糟地涌入相对开阔些的“回马滩”,后队还在涧道中蜿蜒时,郭震知道,时机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将早已备好的牛角号凑到唇边,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代表死亡降临的凄厉长音!
“呜——嗡——!”
号角声如同惊雷,在狭窄的涧道中轰然炸响、回荡!
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同一瞬间,“一线天”崖顶的跳荡兵动手了!
“放!”
一声令下,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滚木礌石带着毁灭性的呼啸,沿着陡峭的崖壁翻滚砸落!正处于“一线天”下方和刚进入“回马滩”的突厥兵顿时遭殃!他们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无处可躲!刹那间,人仰马翻,惨叫声、马匹悲鸣声、骨骼碎裂声、巨石砸落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响彻涧谷!鲜血瞬间染红了古道上的乱石!
与此同时,“回马滩”两侧的沟壑中,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大唐万胜!”
郭震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手中横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瞬间将一名惊愕的突厥百夫长劈落马下!他身后,一千唐军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冲入乱作一团的敌阵!铁蹄践踏,刀光闪烁,长矛突刺!唐军以严整的楔形阵冲锋,轻易地撕裂了突厥人松散混乱的队形,将其分割、包围、绞杀!
“挡住!结阵!快结阵!”一名突厥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组织抵抗。然而,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遭遇如此猛烈的突袭,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许多附庸部落兵本就士气不高,此刻见唐军如此悍勇,天降神兵一般,更是斗志全无,有的掉头就跑,有的干脆跪地请降,只有少数咄陆的亲信部队还在负隅顽抗。
战斗迅速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唐军占据绝对地利和心理优势,又有郭震这般勇将身先士卒,所向披靡。郭震在乱军中左冲右突,刀下无一合之将,鲜血溅满征袍,他却恍若未觉,眼中只有冷静的杀意和明确的目标——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就在此时,涧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即升起一道粗黑的烟柱!“断龙石”方向成功了!退路被彻底截断!
这个消息成了压垮突厥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残余的抵抗瞬间瓦解,幸存者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涧道内狼奔豕突,却逃不过唐军骑兵的追杀和崖顶不断落下的死亡之雨。
战斗从拂晓持续到日上三竿,喊杀声才渐渐平息。落鹰涧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缴获的兵器、旗帜、辎重堆积如山,垂头丧气的俘虏被集中看管。
郭震驻马于“回马滩”中央,微微喘息,横刀上的血珠顺着刀尖滴落。他环视这片修罗场,看着麾下将士们虽然疲惫却兴奋异常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与沉重。初战,他赢了,赢得干净利落,近乎完美。此役,歼敌逾四千,俘获近千,自身伤亡不过二百余人,可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速速清理战场,统计战果,救治伤员!斥候向外放出二十里警戒!”郭震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
落鹰涧的朝阳,终于完全跃出了崖壁,金色的光芒洒满涧谷,却再也无法温暖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郭震的名字,随着这场血腥的胜利,必将如同这破晓的锋镝,响彻西域,震动敌胆。初试牛刀,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