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波涛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色,呜咽着向东流淌,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攻防。孟津-白马渡一线,硝烟虽散,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与血腥味仍未彻底消散。靖南军的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默默清理着战场,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收敛,将狄人破碎的尸骸堆积焚化。胜利的欢呼早已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寂与对未来的凝重。
楚骁站在孟津高地的残破工事上,远眺北方。狄人主力虽暂退,但并未远遁,其游骑依旧在黄河北岸活跃,如同徘徊的狼群。阿史那咄吉绝不会甘心失败,他只是在舔舐伤口,等待下一次扑击的机会。
“王上,伤亡统计已出。”张掖的声音带着嘶哑与沉重,“此役,我军阵亡八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逾三千,轻伤无数。神机营铳管损毁三成,炮队亦有数门火炮炸膛或需大修。箭矢、火药消耗巨大。”
一串串数字,背后是无数鲜活的生命与巨大的物资消耗。楚骁沉默片刻,缓缓道:“厚葬阵亡将士,立碑纪念。伤员不惜代价救治。军械物资,命随军民匠及洛阳、宛城工坊全力补充。”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麾下众将,虽然疲惫,却依旧锐利:“孟津血战,我军将士用命,火器扬威,终退强敌。然,此非终战,狄人主力未损根本,阿史那咄吉必卷土重来。传令全军,轮流休整,不可松懈,严密监视北岸动向!另,命沧之水师,扩大巡弋范围,沿黄河上下游搜寻,谨防狄人另寻渡口。”
命令下达,联军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胜利带来的短暂振奋,迅速转化为更加紧迫的备战。
就在黄河防线紧张备战的同时,一支由程青亲自率领的靖南军政人员,在部分精锐的护卫下,终于抵达了已然易帜的京城。
眼前的景象,令见惯了风浪的程青也倒吸一口凉气。昔日繁华锦绣的帝都,如今满目疮痍。承天门外广场上的血迹尚未清洗干净,一些坊市仍有黑烟袅袅升起,街巷间随处可见被洗劫一空的店铺和慌乱无措的百姓。权贵们争权夺利的内斗与随之而来的混乱,给这座城市留下了深重的创伤。
程青第一时间入驻了原丞相府,并立刻以靖南王名义发布《安京令》。
一、严明军纪:随行及先期入城靖南军,严禁骚扰百姓,强买强卖,违令者斩!迅速接管城防,恢复街面秩序,扑灭余火,收拢溃兵散勇。
二、稳定民生:开官仓,设粥棚,赈济因战乱流离失所的贫民。招抚原有衙役、吏员,令其各安其职,协助维持秩序,清理街道。
三、清算与招抚并重:公布赵元庚十大罪状,昭告天下。对负隅顽抗、罪大恶极之前朝死硬分子,如参与承天门外火并之首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但对大多数中下层官员及愿意归附的士绅商贾,则予以安抚,承诺保护其合法财产,并量才录用。
一系列举措迅速推行。当象征着秩序与生机的靖南王旗在京城九门和宫墙之上高高飘扬,当凶悍但纪律严明的靖南军士卒开始巡逻街巷,当热腾腾的米粥分发到面黄肌瘦的百姓手中时,京城那躁动恐慌的气氛,终于开始逐渐平息。
程青站在丞相府的高楼上,望着这座正在艰难恢复生机的巨城,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拿下京城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座饱受创伤的城市乃至整个北方恢复元气,如何将其真正融入靖南政权的统治体系,才是更严峻的考验。他铺开纸笔,开始起草关于稳定京城、恢复生产、以及筹备新朝典仪等一系列冗长而繁琐的计划。一个新的时代,需要新的秩序来支撑。
黄河防线暂时稳固,京城秩序初步恢复,楚骁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广袤的华北平原。狄人主力虽退,但其游骑依旧肆虐,北方诸多州县态度不明,残余的朝廷势力也可能与狄人勾结。他不能坐守洛阳、京城,必须主动出击,将战火推向北方,将狄人彻底逐出长城!
“张掖,你伤未痊愈,坐镇洛阳,统筹后方,保障黄河防线及京城物资供应。”楚骁开始点将。
“岩鹰,你率右军并本部俚兵,清扫黄河以北、京城以西区域,剿灭狄人游骑及溃兵,招抚州县,打通与西州联系通道!”
“麴智盛世子,烦请你我合兵一处,率中军、左军及西州铁骑主力,渡河北上!目标,收复幽燕,将狄人赶回漠北!”
“正当如此!”麴智盛慨然应诺,“我草原儿郎,亦知保家卫国!定与楚骁兄并肩作战,驱除胡虏!”
经过短暂休整和补充,靖南-西州联军主力,在楚骁与麴智盛的共同率领下,开始北渡黄河。这一次,不再是防御,而是进攻!
联军前锋渡过黄河后,向北平推,在漳水南岸与一支约五千人的狄人骑兵部队遭遇。这支狄骑由阿史那贺鲁麾下大将统领,任务是袭扰联军后方,迟滞其北上速度。
联军前锋指挥官并未慌乱,立刻下令结阵。火铳手居前,弓弩手居后,骑兵两翼警戒。
狄骑依仗速度,试图以骑射骚扰,然后寻找破绽冲锋。然而,联军火铳的射程和威力远超普通弓箭,几轮精准的齐射,便将试图靠近的狄骑射得人仰马翻。
狄将见占不到便宜,又见联军后续部队旗帜,不敢恋战,丢下数百具尸体,仓皇北遁。联军初战告捷,士气大振,继续向北挺进。
联军兵不血刃,进入已是空城一座的河间府。此地官员守军早已闻风而逃。楚骁并未停留,留下部分兵力驻守,并委派随军文官建立临时政权,推行靖南新政,招募当地青壮,加以整训,作为后备兵源。他深知,北伐深入,必须建立稳固的地方政权和后勤基地。
面对联军主力北上,阿史那咄吉采取了坚壁清野、收缩兵力的策略,将其主力集中于幽州附近,并牢牢控制着通往塞外的要隘——居庸关。只要居庸关在手,狄人进可攻,退可守。
楚骁与麴智盛商议后,决定派出一支奇兵,尝试夺取此关。
执行此任务的,是岩鹰麾下最擅长山地潜行作战的俚人精锐,以及部分西州善于攀爬的斥候,共两千人,由一员悍将率领。
他们不走官道,专拣山间小径,昼伏夜出,绕过狄人重重哨卡,历经艰险,终于潜行至居庸关侧后方的险峻山岭。
是夜,月黑风高。奇袭部队利用绳索钩爪,如同灵猿般攀上陡峭的关墙!守关狄军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关前大道,根本没料到敌人会从几乎不可能攀爬的后山绝壁出现!
战斗在关墙之上爆发,短促而激烈。俚兵与西州斥候悍勇异常,迅速解决了关楼附近的守军,并打开了关门!
早已埋伏在关外的联军精锐骑兵,在麴智盛亲自率领下,如同潮水般涌入关内!守关狄军猝不及防,大部被歼,少数溃散北逃。
雄关居庸,就此易主。
居庸关的失守,如同斩断了阿史那咄吉一条重要的臂膀!他失去了从容退往塞外的通道,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前出基地。联军主力趁势推进,兵锋直指狄人在幽州最后的堡垒。
消息传回孟津大营,楚骁看着地图上被标注为已方的居庸关,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知道,决战的地点,已经不再是黄河,而是那座北方重镇——幽州!阿史那咄吉和他麾下的二十万狄人主力,已被逼到了墙角。最终的较量,即将在幽燕大地上演!他下令全军加速前进,与麴智盛部汇合,准备与狄人进行决定华夏气运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