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槐树下,黑紫色蛊雾如活蛇缠在草叶间,二十来个流民缩在树底,麻衣草鞋裹着瘦骨,破芦席里的孩子咳得发抖——靖康乱后,这黑风岭本是逃荒者的暂歇地,如今成了槐宗炼蛊的“鼎引场”,地上烧黑的火堆旁,半只被蛊虫啃噬的破碗泛着冷光。
韦长军捏着半块“坤”字腰牌,剑穗扫过裤腿时寒芒一闪:“分两路——我带余涛、沈槐追坤首,阿石领路;李明、周虎随刘二去炼蛊房毁卵救人;武大郎、陈三留着看俘虏,提税吏。”
“我也去追!”林小婉攥住他手腕,肩头玄槐叶渗着绿汁,眼里冒着火。李明按住她胳膊,瞥了眼芦席中发抖的孩子:“炼蛊房活人泡在陶缸里,你那驱蛊油是救命的,别添乱。”
小桃拽拽林小婉衣角,摸出衣领里半块刻“槐”字的银铃铛:“姐姐,我认蛊虫,上次破庙铃铛一响,蛊虫就跑了。”她掌心淡青槐叶纹泛着热,周虎刚要拦,李明却点头:“这丫头机灵,带着。”
刘二攥着“艮”字木牌,裤腿内侧硬邦邦的木盒硌得他瘸了腿。山道旁歪躺着几具流民尸骸,麻绳还缠在骨头上——乱世人命如草,土坡下早堆了层无人收殓的骸骨。“炼蛊房在歪脖子松下,守宫蛊认木牌,现在没用了。”他声音发紧,陈三拍他背笑:“有驱蛊油,怕啥?”刘二扯扯裤腿,涩声:“以前我帮槐宗引流民,你们信我?”周虎指他伤口的艾草灰:“替小桃挡蛊丝时,就信了。”
另一边,阿石攥着备用腰牌往西殿跑,耳后槐纹缺了李明暗号里“左短半分”的缺口。夜风里灌木丛窸窣,是躲着的流民在窥望——靖康后官府不管死活,遇着邪祟只能藏草里苟活。“影蛊藏影子里,贴墙走,墙缝有艾草灰。”他话没说完,沈槐的玉佩突然乱颤:“不对!绿光预警的是你!”
余涛刀已架在阿石颈间,撕开他袖口,细如发丝的控心蛊丝正往皮肤里钻。阿石突然怪笑,槐纹扭曲成“坤”字:“真坤首早带母蛊卵去县城,刚才那是李明弟弟的傀儡!”他吞下药丸,浑身鼓胀炸开,蛊虫纷飞间,一枚青铜哨落地——炼蛊房的守宫蛊突然狂嘶,是他死前吹的信号。
炼蛊房洞口歪脖子松上,刻满“王阿婆到此”“李狗儿求生”的字迹,成了槐宗辨人的标记。林小婉往艾草束倒驱蛊油,火光蹿高时,石壁上十几只守宫蛊吐着信子扑来,周虎挥束就烧,蛊虫滋滋化水。洞外破竹篮里,半块发霉的饼还沾着牙印,是被抓流民没吃完的干粮。
进洞就呛得捂鼻——腥气混着腐肉味,洞壁划痕密密麻麻:“张五”“赵婶”旁画着叉,是流民数日子、记同伴的痕迹。洞角老妇抱着哭孩,怀里磨亮的铜铃是走方郎中老伴的遗物,林小婉刚解绳,小桃突然拽刘二裤腿:“叔叔,你走路咋瘸了?”
周虎撩开刘二裤腿,木盒裂开,金翼母蛊卵滚出来泛着金光。刘二“噗通”跪倒,扯开衣襟露着蛊咬疤痕:“我妹妹被坤首抓了!他说带卵来秘道接头就放她,没料到你们来得这么快!”李明从他怀里摸出磨毛布包,双蝶手帕沾着淡绿蛊粉:“这是引路粉,玄槐叶汁能盖味。”前县尉老婆递过陶碗,碗沿缺口蹭过刘二发抖的指尖。
洞深处突然传来叩石声,小桃掌心槐叶纹发烫,银铃铛叮铃响,额角渗汗:“那边有活人!”她拽周虎往石壁跑,影蛊从石缝钻出来,却被她后颈梅花痣的红光逼退。“以意引气!”李明喊——当年查槐宗案,老槐宗弟子求活说过这话。小桃闭眼凝神,红光漫进石缝,影蛊被逼出时,石槽里绑着的少女掉出棉絮裹的蜡封糖糕:“哥……藏着怕忘了你味道……”刘二扑过去割蛊丝,少女头发上的蝶翅绣线蹭过他手背。
铁门锁被前县尉老婆用铁钩撬开,林小婉举火把烧蛊卵木盒,刘二突然抢过金翼卵掷进火里:“妹妹,不能再害人!”卵爆裂时,洞外陈三喊:“韦大哥回来了!”
众人奔出,见韦长军捏着铁面具,内侧嵌着半块“李”字玉佩。李明摸出油纸包的硬糖糕,玉佩贴上糖糕泛出淡光:“半年前他说买张记糖糕,就带回来这半块……”沈槐举着玉佩,绿光在地上映出控心蛊丝的丝缕光影:“刚才那是傀儡,真坤首易容成县丞藏在县城!”
余涛拽过驱蛊油罐泼向阿石残骸,油遇蛊血骤燃金光,烧得残蛊惨叫。李老兵哭吼:“这是余山的血油!二十年前他割腕泡的,说血浓才发光!”沈槐将玉佩浸油,金芒扫过洞壁,青苔下露出秘道窄口,林小婉立刻用艾草束堵死。
玄槐树枝抖落传信蛊,聚成字:“李明,你弟控心蛊三日必发,解需镇邪佩——坤。”蛊虫化水时,掉出块新刻的“李”字木牌。“陷阱!”韦长军捏着木牌新齿痕,余涛突然道:“税吏招了,县丞总运黑布包进府!”
老妇塞给小桃艾草香囊:“破庙时料尽了,刚填了新鲜玄槐叶。”讨饭少年举着磨尖锄头:“县丞府后墙有狗洞,我钻过!”流民们举着艾草束喊:“我们望风!青袍槐宗老远能认!”
刘二妹妹缓过劲:“县丞府地窖绑了十几个流民当鼎引,母蛊巢在最里面……”小桃靠在周虎怀里,银铃铛轻晃:“爹,歇会儿就能引蛊虫。”
李明攥着弟弟的玉佩和半块糖糕,眼神如炬。韦长军长剑直指县城,月光在剑刃流转,刺破黑风岭的夜——山下城头灯笼昏黄,流民说那是“催命灯”,此刻却照见一行人的身影,往县城去讨公道,讨被槐宗害过的所有冤魂的说法。
“讨说法!”喊声撞着山谷回响,裹着靖康乱世的血泪,往那藏着贪官与邪祟的城池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