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茶杯边缘：\"我把你从死神手里拽回来，没兴趣再补一枪。倒是你的来历......\"许平忽然逼近，\"别指望立刻坦白，除非你想借机寻死——那才是最蠢的选择。当然，除非你真是鬼子派来的。\"
（许平说完，仔细端详着那张精致的面容，当最后两句话脱口而出时，女人的眉头微微蹙起。许平暗自纳闷，她分明不是日本人，为何要假扮日军特务？
此刻的朱传武正陷入困境。逃跑势在必行，但还需等待半小时。他 盘算，如何在有限时间内突袭外围。最令他担忧的是方副团长可能提前调兵包围，届时便插翅难飞。
楚云飞的迟迟未归让他焦躁不安。\"稍安勿躁\"四个字在心头重复了千百遍，犹如念经般机械。情势紧迫，必须立即行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这分明是部队集结的动静，听方位应是警卫班。二十余名士兵若完成合围，后果不堪设想。朱传武绝望地想，楚云飞终究是等不来了。
他迅速掏出铁片撬开窗缝。窗外哨兵正打着饱嗝，昏昏欲睡。当整齐的步伐声渐近时，朱传武猛然推开窗户，如鲤鱼跃龙门般窜出。哨兵尚未回神，便被一脚踹倒，配枪转眼易主。
方副团长率众赶到时，只见大开的窗户和空荡荡的室内。他扶了扶圆框眼镜，狠狠扇了呆立的哨兵一耳光：\"全团搜查！绝不能让他逃脱！\"警卫班闻令而动，团部顿时乱作一团。
方副团长厉声喝道：“给我拿下他！快抓住他！\"
警卫班的士兵们虽不清楚朱传武的具体装束，但隐约明白要抓捕的是前任副官朱传武。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乱窜。
躲在屋檐阴影处的朱传武暗自叹息。望着下方混乱的场面，待人群散尽后，他纵身跃下，沿着熟悉的巷道七拐八绕，很快便远离了团部核心区域。
穿过几道岔路，避开巡逻的哨兵，他终于脱身而出。走在返程的山路上，朱传武满心不甘——来时策马扬鞭，如今却要徒步跋涉，怕是走到天明才能返回黑云寨。
更令他郁结于胸的是这场荒唐的变故。他摩挲着腰间的双响炮，想到自己竟成了团部通缉的要犯，不禁苦笑连连。若真被羁押，恐怕永远见不到楚团座了。
这时他突然记起许平送别时讲的故事：官渡之战前，谋士田丰劝袁绍稳扎稳打，反被下狱。战后袁绍兵败，狱卒庆贺田丰即将重获重用，田丰却料定主公为保颜面必会处死自己。
这个典故像块石头压在朱传武心头。他步履沉重地走在山道上，时而摇头苦笑。只要尚未面见楚云飞，就还有转圜余地。至于方副团长是误会还是别有用心，此刻多想无益。
尽管前路如同深渊般晦暗不明，朱传武仍紧咬牙关，一步一步朝着黑云寨方向坚定前行。
比起心中的家国大恨，三五八团这些鸡毛蒜皮的排挤又算得了什么？只要队伍能继续抗日，哪怕方副团长让他去当个伙夫又如何？
连副官都不让他做，只给他一杆三八大盖或中正式 冲锋陷阵，他也甘之如饴。这点委屈，在国仇家恨面前不值一提！他定了定神，尽管心头沉重，脚下却越走越快，在山路上健步如飞。
走出约莫十里山路，寂静中忽然传来马蹄声——两匹快马正踏着夜色疾驰。荒郊野岭本就人迹罕至，这动静格外清晰。以朱传武的本事，不仅能听出马速极快，更辨出骑手身份悬殊：一匹马喘得沉，像是驮着长官；另一匹脚步轻捷，该是随从。
他眉头一皱——这可是三五八团防区！夜半纵马的要么是自家人，比如通讯班或骑兵连，要么就是……冲他来的追兵？方副团长不至于这么快调兵吧？若真闹到全团出动，警卫营、骑兵连倾巢而来，他\"叛徒\"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马蹄声渐近，朱传武闪身躲到巨石后，攥紧双响炮严阵以待。管他是鬼子还是友军，黑灯瞎火先防着再说。正焦灼间，两匹马已拐过山弯，为首的骑手猛然勒缰。只听随从喊道：\"团长，到地界了咋突然停下？\"
团长轻叹一声，\"唉，刚才拐弯时这马失蹄了，我担心它撑不住。今天跑的地方太多，本来就没养好膘......这匹马得好好调养一阵子了。\"
这嗓音对朱传武来说再熟悉不过——竟是楚云飞！
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朱传武心头百感交集。喜的是竟在荒野偶遇三五八团团长；悲的是刚冲出团部，若留在原地只怕早已锒铛入狱，哪还有相见之日？
他忍不住咳嗽出声，惊得楚云飞和卫兵立即拔枪。
\"什么人敢在我的地盘——\"
\"楚团长，我是朱副官朱传武啊。\"朱传武压低嗓音打断道。
深夜撞见陌生女子让许平烦躁。这女人显然受过日军训练，却是个半吊子，还是个江湖出身的月亮门！
所有武器情报尽在掌握，最糟的是他那一拳打落了她的毒牙——若再偏半分，此刻她已命丧黄泉。
对峙不是办法。许平皱眉盘算：独自应对风险太大。
\"不肯说就算了！\"他挥手示意士兵，\"把她押下去严加看管。\"
起身时他暗自懊恼：自诩军事迷却应对失当，实在差劲！
\"这就走了？\"女人突然开口，\"不想知道我是谁？为何误入此地？\"
许平驻足未回头：\"你是谁不重要，误入山寨也不重要。要说传递的情报完全无关是假话——但我黑云寨誓死抗日！\"
“黑龙寨和鬼子勾结，你说我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也没那么复杂，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过些日子我可能亲自去黑龙寨走一趟！”
“正好带你一起去，让你少走冤枉路，岂不更好？”
许平这话听着像调笑，又不太像；像是调侃，也不太像。说是玩笑吧，也不全是。可偏偏又像煞有介事的预言，听得那女人咬牙切齿，结果不小心咬到痛处，疼得龇牙咧嘴，面容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忍不住浑身发抖，旁边的小兵差点笑出声。平日里端庄艳丽的 ，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反差之大，让人忍俊不禁。
许平皱眉瞥了小兵一眼：“笑什么笑？赶紧去叫人！”
小兵摆摆手，许平直接掏出上了膛的枪：“看见没？现在就去叫三四个人来，既要保护我，也得准备把她带走。”
小兵连忙应声离开。屋里只剩两人，女人强忍疼痛，收敛表情，冷冷看向许平：“堂堂大当家这么怕死，倒是头回见！山寨里的头领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手段高明？你有点本事，可也太贪生怕死了吧？”
许平把玩着手里的枪，淡淡道：“后悔了，刚才该让那兄弟拿绳子把你捆起来，省得听你废话。”
女人一愣。
许平继续道：“其实够给你面子了。要是借口你会月亮门的戏法、缩骨功，怕你跑了，直接绑了更省事。但我这儿不兴这套——贪生怕死是我的本事，可这儿不是 窝！”
“你可以当这是黑云寨，也可以当是无名武装。我这儿靠的是实力，是枪杆子，不是江湖规矩。要论规矩——”他拇指一顶，拳头一碾，做了个手势。
女人脸色骤变：“不可能！你怎么会是……这根本闻所未闻！”
许平的手势意味着他的地位比\"天\"还要高一层，你琢磨琢磨这是什么分量。\"七三零\"这个比天更大的名号，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尊称之一。若论门派，那便是传说中的天字头！
天字头的身份，除了各帮派的掌门或盟主，就只有资历最深的长老才配得上。寻常江湖人士即便认得这个手势，也绝不敢轻易比划。难怪这女子压根不信许平会是天字号的长老！
许平却咧嘴一笑：\"我刚才报出名号，你还没反应过来？我虽不是昆仑山上的名门大派，但管他青帮红帮，老子就是压他们一头！\"
\"当然，我还没狂妄到像青帮老大那样见官大半级、见人高一辈的地步。不过从昆仑山到空洞山，再到你们月亮门，我这辈分总不算低吧？\"
听到许平出身江湖门派，女子幽幽叹息，语气中透着落寞：\"如今的江湖早已没落，什么月亮门、空洞派、昆仑山，恐怕都成过眼云烟了......\"
许平嘿嘿冷笑：\"是啊，这天下都快被鬼子占完了。大伙儿不去抗日，也不逃命，剩下的只能等死！\"
他手腕一翻，利落地将别回腰间，盯着女子道：\"你要真有本事逃走，那是你的能耐。但第一不能害我，第二嘛——我对你确实没兴趣，实话实说。\"
女子沉吟片刻，反问道：\"我可是鬼子派来的细作，你居然不感兴趣？至少该逼问情报，或者查清我要给黑龙寨下达什么命令。你不是要打鬼子吗？\"
\"难道不该一毙了我？\"
许平拧起眉头想了想：\"你是说我该严刑拷打，把你捆成粽子，用电刑伺候，撬出所有情报后再砍头示众，甚至把你脑袋送给鬼子？\"
\"啧啧，主意不错。但你觉得我真会这么干？\"
事情透着古怪。女子狐疑地打量着许平：\"所以你是既不打算放我走，也不想审问我？莫非你......\"
她越想越不对劲。就算对方掌握黑龙寨于明是鬼子的情报，甚至对于明了如指掌，又怎能如此轻易攻占黑龙寨？还要带着她去认人，免得找错目标？
女子觉得许平满口胡言。虽知他是大当家，可这位大当家既无匪气，也不像冒牌货。种种矛盾之处令她举棋不定。
屋内只剩二人，女子眼神闪烁似在盘算。许平见状摆手道：\"省省吧，别琢磨身上藏没藏武器了。\"
\"实话告诉你，你根本出不了这屋子。别看那几个手下出去张罗，外面全是我的人。你大概没留意，从踏进山寨那一刻起，每个角落都可能飞出冷枪！\"
许平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对那女人视若无睹。他推开窗户，用力拍打窗框：\"瞧见没？这儿有个洞，能进能出！\"话音刚落，一支枪管便从洞口探入。他又敲了敲窗棂，枪管缓缓缩回。
转到另一侧窗户前，许平再次叩响窗框。砖块应声脱落，黑洞洞的枪口赫然显现。女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些伪装成砖墙的射击孔，随时能要人性命的三八大盖，每个枪口都精准指向要害部位。
许平轻拍墙面，枪械陆续撤回。他将松动的砖块重新塞好，漫不经心道：\"保暖是差些，反正这屋子本就不是给人住的。这是审讯室，专防那些图谋不轨之徒。\"他踱回座位，把玩着手里的武器，\"说我怕死？确实怕。但我更怕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