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那边锣鼓喧天、恨不得把空战胜利吹上天的报纸,很快就摆到了重庆黄山官邸,老蒋的办公桌上。
老蒋拿起一份《新华日报》,只扫了一眼那头版头条的大标题和下面绘声绘色的描述,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嘴的酸葡萄,还是没熟透的那种。
“哗啦”一声,他把报纸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
“娘希匹!”老蒋胸口起伏,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们倒是会抢风头!几架破飞机赶走了一架侦察机,就吹得跟打下了东京似的!这天下人怕是都要以为,抗日全靠他们了!”
他越说越气,在办公室里背着手快步踱来踱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中央军的航空队,在上海、在武汉,流血牺牲,击落了多少日机?怎么就没见老百姓这么欢呼?他柯明义和延安,弄出几架木头飞机,倒成了民族英雄了?!”
站在一旁的陈诚和戴笠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陈诚硬着头皮劝道:“委座息怒,此事虽被其夸大宣传,但客观上确实鼓舞了民心士气,于抗战大局……也算有益。”
“有益?我看是遗祸无穷!”老蒋猛地停下脚步,指着桌上的报纸,
“他们这是在收买人心!是在抬高他们自己的声望,打压我们中央的威信!长此以往,国人只知有延安,有‘东山’,不知有国民政府,不知有我蒋中正!”
这才是他真正愤怒和恐惧的核心。
武器的批判,永远比不上批判的武器。
这舆论的高地,要是被对手牢牢占住了,以后这江山谁说了算?
戴笠赶紧上前一步,低声道:“委座,那我们是否……采取一些措施?比如,让我们的报纸淡化处理这条消息,或者,找点别的新闻冲一冲?”
老蒋眼神阴鸷,沉默了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不,此时若强行压制,反倒显得我们气量狭小,不顾抗战大局。”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山城,语气变得冰冷而算计:“他们不是要出名吗?好啊,我们就帮他们出名!”
他转过身,对陈诚和戴笠吩咐道:“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发一道嘉奖令!表彰此次参与空战的全体飞行员,就说他们‘英勇无畏,技术精湛,扬我军威’!要公开发表在《中央日报》上!”
陈诚一愣,随即明白了老蒋的意图:“委座的意思是……把功劳揽到‘全体空军’,甚至是中央的领导下?”
“没错!”老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嘉奖令里要强调,这是在国民政府统一领导下,全国军民团结抗战取得的成果!
把水搅浑!另外,通知宣传部,把我们之前空战的战果也整理一下,集中宣传!要让老百姓知道,谁才是抗日的中流砥柱!”
“是!委座高明!”戴笠心领神会,这手“偷梁换柱”和“转移视线”玩得漂亮。
“还有,”老蒋补充道,“给柯明义和延安发去密电,以协调抗战为名,询问他们飞机的具体性能、产能和部署情况,要求他们‘服从统一调配’。
顺便……提醒他们,注意保密,不要过度暴露实力,以免招致日军报复性打击。”
这最后一句,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敲打和警告,意思是:别太蹦跶,老子盯着你们呢!
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
几天后,《中央日报》果然在不起眼的位置刊登了嘉奖令,通篇充斥着
“在我英勇领袖蒋委员长领导下”、
“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指挥有力”
之类的官样文章,试图将“猎隼”小队的功绩模糊化、体制化。
同时,关于淞沪、武汉空战中中央军飞行员事迹的报道也开始增多。
然而,老百姓心里有杆秤。
延安那边鲜活生动、充满细节的报道早已深入人心,重庆这边刻板官样的文章,怎么看都像是事后抢功,效果大打折扣。
至于那封询问飞机详情的密电,送到柯明义和延安那边,更是如同石沉大海。
柯明义只回了一句:“技术细节,关乎国防机密,不便透露。杀敌报国,我辈责无旁贷,无需‘统一调配’。”
延安的回电更是绵里藏针:“感谢军事委员会关心。我军将士深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自有动力。日寇若来报复,必让其碰得头破血流!”
老蒋看着这两封回电,气得差点又把桌子掀了,却也无可奈何。
他现在是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尾大不掉”。柯明义和延安,已经不再是当初需要仰他鼻息的小角色了。
他们有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工厂,现在连舆论高地也开始抢夺。
这场由一架侦察机引发的风波,表面上是一场宣传战,实则是各方势力对未来话语权和领导地位的又一次激烈预演。
老蒋闷坐在办公室里,只觉得那“民族领袖”的宝座,坐得是越来越烫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