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义的话音刚落,刚才提问的那位生产负责人(我们叫他老陈)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是在基层跑惯了的,深知现实的残酷。
“老板,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老百姓真的靠得住吗?”老陈语气沉重,“今天咱给他工具和粮食,他感恩戴德。明天鬼子来村里,把刺刀架他儿子脖子上,他还能不能守住秘密?”
“再说,那些简易车床、锉刀、钻头,在乡下都是金贵东西!一个村都知道老王家有咱给的‘铁家伙’,眼红的、嘴碎的、憋着坏心的,能没有?今天被邻居偷了,明天被地痞抢了,后天保长就来盘问东西哪来的!到时候,咱暴露的风险更大!”
会议室刚刚燃起的亢奋瞬间冷却,所有人都沉默了。老陈说的是最血淋淋的现实。信任,在乱世中是最奢侈的东西。
柯明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重重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老陈问得好。这才是要命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咱们的策略,不能建立在‘相信老百姓觉悟高’的基础上,得建立在规则、利益和铁血手段上!”
1. 精准选点,家族捆绑: “不是所有村子都撒点。优先选择两种:一种是咱们根基深、群众基础好的‘堡垒村’,村长、族长就是咱们的人。另一种,是有血海深仇的村子,比如被鬼子屠过村、有亲人死在鬼子手里的,他们和鬼子不共戴天,保密意愿最强。”
“参与的家庭,尽量选家族纽带强的。一家出事,整个家族受牵连。用宗族关系形成天然的互相监督和担保。”
2. 利益深度捆绑,而非施舍: “不是白给他们工具和粮食。是‘以工代赈’,按件计价,用成品换粮食、盐、药品。让他们明白,这不是帮忙,这是一份能养活家人的‘秘密工作’。
一旦泄露,不仅工作没了,整个村子都可能失去这条活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会自发保护这个秘密。”
3. 垂直管理,单线联系,互不知情: “一个县里,可能十几个村都在生产零件,但他们彼此不知道。每个村只和一个‘货郎’(我们的交通员)联系。‘货郎’只收货、发货、付报酬,从不多话。”
“交通员之间也不横向联系。收集的零件送到不同的中转点。最终组装车间的工人,只知道自己在组装‘机器’,不知道是武器。每个人只知道链条上的一环,叛徒能造成的破坏有限。”
4. 最残酷的保密法则:铁血震慑 柯明义的眼神变得冰冷:“但是,必须要有最坏的打算。一旦发现有人泄密,或者有村子被渗透…”
他顿了一下,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清理必须快、必须狠。不是杀一两个人,是整个链条上可能被污染的点,都要果断切断。必要时…‘货郎’可以消失,整个村子都可能因为‘遭遇土匪’而暂时封闭。”
“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背叛和泄密的代价,远比鬼子的刺刀更可怕。这不是残忍,这是为了保护整个网络,为了保护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这件事,由何振军麾下最核心的‘内卫部队’负责执行。他们只对我负责。”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将是一条在灰色地带行走,充满鲜血和牺牲的道路。
何振军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接话:“明白。‘清道夫’计划会立刻制定细则。我们会像幽灵一样盯着网络,确保它的安全。”
柯明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所以,老陈,你问老百姓靠不靠得住?我的回答是:我们不能单纯地靠‘相信’,我们要靠精密的设计把他们变成利益共同体,再用最严厉的手段杜绝任何风险。”
“这很残酷,但这就是战争。我们是在用一种危险的方式,去对抗另一种更大的危险。散会,执行吧。”
没有人再说话,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他们明白了,老板画的蓝图背后,是无比残酷和复杂的现实操作。
“蚂蚁搬山”计划正式开始实施,它不仅仅是一项生产任务,更是一场关于人性、组织和残酷生存的极限测试。每一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