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最近睡不着觉了。
他那间摆满了算盘和账本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心腹侄儿阎慧卿垂手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没了?”阎锡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指狠狠戳着刚送来的报表,“光是上个月,买那批‘特种钢’料和酸料,就花了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让阎慧卿肉疼的手势。
“叔…伯伯,”阎慧卿赶紧改口,“这…这手册上的东西是好,可样样都金贵啊。炼那新枪管钢,得用山西没有的铬铁,得从南边甚至海外买,价钱翻着跟头涨。造无烟火药,那硫酸、硝酸跟喝水似的,咱自家产的哪够用?纯度还不达标,得外购提纯的……”
阎锡山烦躁地挥挥手。道理他都懂,可这钱花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他阎老西抠搜半辈子,攒下这点家业容易吗?本以为拿到“天书”就能躺着造枪造炮,谁成想是个吞金的无底洞!
他不得不打起山西老百姓的主意。加税!“抗战特别捐”、“国防附加税”、“剿匪协饷”…名目繁多的摊派一层层压下去,弄得市面萧条,怨声载道。甚至,他只能再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某些地方偷偷种下那害人的“黑疙瘩”(鸦片),换来急缺的现大洋。
这滋味,憋屈!
同样头疼的还有桂林的李宗仁。
他看着白崇禧递过来的清单,眉头拧成了疙瘩。“健生,这…这开销也太大了。光是维持那几条新开的子弹复装线和手榴弹生产线,日常的铜料、锌皮、炸药开销就是个天文数字。南京答应给的协饷,连三分之一都没到位!”
白崇禧推了推眼镜,脸色平静,但语气沉重:“德公,南京那边是故意的,卡我们的脖子呢。现在每一块铜板都得掰成两半花。我们的人在香港、安南(越南)黑市收购原料,价格比市面高出三成,还得偷偷摸摸,风险极大。”
他们不得不大幅压缩其他开支,甚至推迟了部分地方部队的饷银发放,惹得下面军官颇有微词。李宗仁叹了口气,抗日报国之心是真的,但这现实的柴米油盐,也是真的难。
云南的龙云情况稍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依托滇越铁路和华侨渠道,搞原料相对方便点,但价格同样不菲。更让他吐血的是电力!
为了那几台宝贝机床能稳定运行,他咬牙从德国洋行订购了大功率柴油发电机和配套的稳压设备。结果货款加上秘密运输的费用,差点掏空他一个小金库。
“老子买的是金机器吗?!”龙云对着账单直骂娘,但没办法,没有稳定供电,精密加工就是空谈。这笔钱,省不了。
各地军阀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东山”的技术手册像是一份顶级餐厅的菜单,看着诱人,但每道菜都价格不菲。他们空有野心,却被资源和资金这两根冰冷的锁链牢牢捆住手脚。
原来,想要闷声发大财,光有图纸还远远不够。没有坚实的家底和稳定的财源,这强军之路,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铜钱上。
阎锡山最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对阎慧卿摆摆手:“告诉下面…开源节流。能省则省。那些造价太高的新枪…先少造点,还是多造些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吧…那个,便宜些。”
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现实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