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峰口。
山头早就被鬼子连日的炮火犁得变了形,焦黑的木头茬子、炸碎的石块和冻硬了的泥浆混在一块儿,一脚踩下去,不知道底下是土还是碎肉。
“盯紧了!鬼子又要上来了!”
连长吼了一嗓子,声音嘶哑。他趴在坍塌了半边的战壕里,望远镜里,山下土黄色的人影又开始蠕动。
话音没落,天上那让人牙酸的“咻咻”声就又响起来了!
“炮击!隐蔽——!”
嘶吼声瞬间被地动山摇的爆炸吞没。
轰!轰隆隆——!
鬼子的山炮、野炮炮弹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山上砸。整个喜峰口主阵地疯狂摇晃,泥土、碎石、断裂的武器零件和人体残肢被气浪掀得到处乱飞。浓得化不开的黑烟裹着火光冲天而起。
一个新兵蛋子吓得缩在战壕最底下,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旁边一个脸上裹着脏污绷带的老兵油子踹了他一脚:“抖个屁!省点力气,等会儿跟狗日的拼刺刀!”
炮火延伸。阵地上短暂的死寂被军官们的怒吼打破:“进入阵地!快!鬼子上来了!”
能动的士兵连滚带爬地扑到战壕边缘。底下,密密麻麻的鬼子兵已经端着刺刀,嚎叫着开始了冲锋!
“打!”
捷克式机枪首先发出咆哮,子弹泼水一样扫下去,冲在前头的鬼子像是被割的麦子,倒下一片。汉阳造、中正式步枪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但鬼子太多了,而且他们的火力更猛!掷弹筒“咚”“咚”地敲掉国军的机枪火力点,精准的步枪子弹把露头的士兵爆头。
“妈的!‘没良心炮’!给老子上!”团长眼睛血红,抓着电话筒咆哮。
阵地上仅存的几门“没良心炮”被推了出来。这玩意儿看着寒碜,就是个加厚的大汽油桶或者粗铁管,但此刻就是救命的菩萨!
“装药!快!”
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把用麻布捆扎好的巨大炸药包塞进炮膛,后面填上黑火药。
“点火!”
嗤嗤冒烟的导火索被点燃。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大地都跟着一颤!巨大的炸药包拖着黑烟砸进鬼子冲锋队形里,落地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冲击波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范围内的鬼子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筋断骨折,七窍流血,倒下一大片!破片和碎石子嗖嗖乱飞,杀伤范围极大。
“好!!”阵地上爆发出短暂的欢呼。
但这欢呼转瞬即逝。鬼子的反应极快,立刻调整炮口,迫击炮弹和步兵炮的直瞄火力朝着“没良心炮”的位置猛砸过来!
“小心炮击!快转移!”
操作“没良心炮”的士兵刚把滚烫的炮筒子拖开,原来的位置就被炸成了一个大坑。有两个士兵动作慢了半拍,连人带炮直接被炸成了碎片。
“二狗子!”连长嘶吼一声,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
鬼子趁着这空隙,又逼近了不少!眼看就要冲到阵地前沿了!
“手榴弹!扔!”军官声嘶力竭。
成捆的手榴弹像下饺子一样砸下去,爆炸声连成一片。
弹药快打光了!
一个排长打光了枪里的子弹,看着嗷嗷叫冲上来的鬼子,猛地抽出背后的大刀片,吼声压过了所有嘈杂:“弟兄们!没子弹了!是爷们的,跟老子冲下去!剁了这帮狗娘养的!”
“杀——!”
残存的士兵们纷纷装上刺刀,或者抡起大刀、工兵铲,如同决堤的洪水,跃出战壕,朝着冲上来的鬼子反扑下去!
瞬间,山坡上爆发了最惨烈最原始的白刃战!
刺刀捅进身体的闷响,大刀砍断骨头的咔嚓声,濒死的惨叫,愤怒的咆哮,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死亡交响乐。
一个瘦小的士兵被鬼子刺刀捅穿了肚子,他却死死抱住鬼子,一口咬在对方的喉咙上,两人一起滚下山坡。
那个脸上缠着绷带的老兵,抡着工兵铲劈碎了一个鬼子的脑袋,背后却被另一个鬼子刺中,他踉跄着转过身,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
血水浸透了山坡上的黄土,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往下流淌。
喜峰口,真的成了一个大磨盘,无情地碾碎着双方士兵的血肉和生命。
但国军的旗帜,始终在硝烟中顽强地飘着,一直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