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1600碗面条就被吃完了。
整整一千六百个粗陶海碗，层层叠叠，摇摇欲坠，如同一个由碗碟堆砌而成的微型金字塔。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李辽草，此刻正闭目盘坐在一片狼藉的碗山碟海中央。
他身上的粗布短褂绷得紧紧的，几乎要被撑裂。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
显然，那海量食物带来的能量，加上之前强行吞噬炼化的天雷之力，此刻正在他体内发生剧烈的反应，隐约有了突破的迹象，但这突破来得不是时候，更不在安全之地。
跑堂们累瘫在厨房门口，眼神呆滞。
掌柜的扶着柜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遍遍数着那堆成山的碗......
其他茶客更是大气不敢出，看着那体表跳跃电弧的身影，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和…一丝荒谬。
\"这人的食力恐怕已经到武君了吧！\"
良久李辽草体表的电弧终于缓缓隐没，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焦糊味和食物气息的浊气，睁开了眼睛。
那只赤红的眼瞳中，疲惫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精芒。
他感受着体内更加凝实了一丝的秽雷元力，和那暂时被压下去的突破冲动，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一个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他…没钱。
李辽草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碗碟，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戒，尴尬和窘迫涌上心头。
他艰难地站起身，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一座移动的饭山，走向脸色惨白的掌柜。
“掌柜的…”
李辽草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努力带上了一丝客气。
“承蒙款待，吃得…呃…尚可，不知…这饭钱几何？”
他问得小心翼翼，心里却在打鼓。
掌柜的腿肚子都在转筋，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吞”了他小半个茶楼库存、食力如此恐怖的怪物，哪里敢有半分不敬。
掌柜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哈腰，语气极尽谄媚道：
“哎哟！这位…这位尊客！您能光临小店，那是小店的福分！福分啊！吃得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他搓着手，话锋却不得不转。
“只是…只是小本经营…这…这食材、人工…您看…这一千六百碗面…”
“总计…总计是…两千三百枚金币…”
掌柜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
两千三百枚金币，李辽草眼前一黑，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凝重。
李辽草很客气：“掌柜的，实在抱歉，在下…一时手头不便。可否…”
他想说赊账，但看着掌柜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等我成了武帝再还你”吧。
掌柜的也很客气：“尊客…您…您神通广大…这…这点小钱…对您来说…”
掌柜也不敢说“不给钱别想走”，只能一个劲地作揖，汗如雨下。
双方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僵持：一个拼命客气地表示没钱，一个拼命客气地表示您得给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堆碗山散发着无声的压力。
就在这时，茶楼中央那阵刚刚被李辽草“面山”震慑下去的喧嚣，又顽强地响了起来。
“让开！让开！都让开！让我朱大常看看是哪位豪杰在此…”
“呃？！”
矮胖的朱大常挤开人群，挥舞着手里还没卖完的神油瓶子，咋咋呼呼地冲了过来。
他本来是想看看这边发生了什么热闹，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推销一波。
可当他挤到前排，看清了那堆积如山的空碗，再看清了碗山旁那个穿着不合体粗布短褂、一脸尴尬窘迫却难掩某种凶悍气息的身影时，他的绿豆小眼瞬间瞪圆了！
“嘶——！”
朱大常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神油瓶子差点掉地上。
这张脸，这身形，尤其是那双眼睛。朱大常作为当初亲眼目睹李辽草推着板车踏入荒原的目击者，而且刚刚还在大肆吹嘘对方神威，此刻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
心里一惊。
“是他！真的是他！他竟然在搞搞镇！就在你太美茶楼！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个狂喜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朱大常那精于算计的脑海。
天赐良机，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哎！哟！喂！”
朱大常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带着一种夸张到极致的惊喜和亲热，如同失散多年的亲爹找到了儿子。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的好兄弟啊！可想死哥哥我了！”
他猛地转头，对着还在作揖的掌柜，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脸豪气干云。
“掌柜的！这是我朱大常的过命兄弟！这账！算我的！”
掌柜的愣住了，随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狂喜道：
“朱爷！您…您说的是真的？那…那太好了！太好了！总计两千三百…”
“行了行了！”
朱大常大手一挥，满脸的小事一桩。
“不就两千三吗？小钱！兄弟的面子值万金！”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豪爽且肉痛地开始解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油腻铜钱味的钱袋。
他刚刚靠卖“神油”忽悠了不少人，钱袋前所未有的充实，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他盘算着，自己这钱袋里足足一千五百多枚金币应该绰绰有余。还能在这位高人面前狠狠刷一波好感，这投资值。
李辽草被朱大常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仗义”搞得有点懵。他正愁脱身无门，此刻有人解围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虽然这胖子油滑市侩，眼神里的算计藏都藏不住，不过这小子还挺上道的，此后等我恢复巅峰必赐他一番机缘。但此刻李辽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展开神识确认没有那个人的气息，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朱…朱兄？多谢仗义援手！此情李某记下了！他日必有厚报！”
李辽草也学着江湖口吻，匆匆抱拳，语气真诚。
“哎呀！兄弟客气啥！咱哥俩谁跟谁！快走快走！别耽误你正事！”
朱大常一边豪爽地摆手，他脑子里已经在幻想日后李兄弟随便从指缝里漏点功法、丹药，或者让他扯着虎皮做大旗卖神油的美好前景了。
“感谢壮士，我叫李辽草，日后有缘再见！”
李辽草如蒙大赦，再次抱拳，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嗖地一下就窜出了茶楼大门，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中。
“原来真名叫李辽草吗......”
朱大常看着李辽草消失的方向，志得意满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感觉自己的投资眼光简直绝了。他这才慢悠悠地将沉甸甸的钱袋“啪”地一声拍在掌柜的柜台上：“数数！两千三！只多不少！”
掌柜的颤抖着手打开钱袋，开始清点。
朱大常则昂首挺胸，享受着周围茶客或羡慕、或敬畏、或看傻子的目光。
然而，随着掌柜清点的速度加快，朱大常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开始一点点地凝固、僵硬。
“…一千五百八…一千五百九…一千六…掌柜的，还差七百枚金币…”
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什…什么？！”
朱大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抢过钱袋，自己疯狂地倒出来数。
“一枚…两枚…一千五百九十八…一千五百九十九…一千六！”
他钱袋里的最后一枚金币滚落出来，正好一千六百枚！离两千三，还差整整七百！
朱大常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刚才卖神油忽悠来的、加上自己多年的积蓄，全在这儿了。竟然还不够付那饭桶，不，是李兄弟的面钱。
“一…一千六百碗面？！他…他是怎么塞下去的？！”
旁边一个一直跟着他当托儿，卖神油的尖嘴猴腮小弟此刻凑了上来，看着自家老大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嘀咕。
“老大…您…您这也太…太实在了吧？”
“那家伙看着是猛，可这一千六百碗面…您把咱老底都掏空了！这…这能回本吗？”
“我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个住址都没留…这金币，怕不是打水漂了？”
朱大常正肉痛得无法呼吸，一听小弟这话，顿时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转头，对着小弟的脑袋就是一个爱的抚摸。
“你懂个集贸！”
朱大常唾沫星子喷了小弟一脸，声音却压低了，带着一种市侩的精明和赌徒般的狂热。
“鼠目寸光！知道什么叫投资吗？知道什么叫雪中送炭吗？”
“高人只会记得雪中送炭，不会记得锦上添花的，你个蠢猪！”
“我当时真真切切看他就是没有修为的废物，那么短时间居然进步如此神速。”
“肯定牛波一，现在他落难了，吃了顿饱饭没给钱，老子帮他付了！这叫什么？”
“这叫结下善缘！这叫烧冷灶！”
他指着李辽草消失的方向，眼睛放光。
“这种人物，指头缝里随便漏点渣渣，是几百金币能比的吗？”
“他随便给本用不上的破功法，可能就是玄阶！随便丢颗吃剩的丹药，就能让老子突破武师！”
“再不济，以后老子在搞搞镇，乃至方圆千里，报一句我兄弟是武王，谁敢不给老子三分薄面？”
“这神油生意还不得做到飞起？这叫无形资产！懂不懂？”
小弟捂着脑袋，似懂非懂，嘟囔道：“那…那他要是不认账呢？”
“不认账？”
朱大常冷笑一声，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说了他日必有厚报！‘
'这种级别的人物，最重脸面！就算他现在忘了，以后老子想办法让他想起来！”
“实在不行…”
他掂量了一下空空如也的钱袋，恶狠狠道：
“这顿饭钱，就当老子给他立的长生牌位烧的香了！能跟这种人物扯上点关系，哪怕是欠钱的关系，那也是老子的本事！总比你这种只会在泥地里刨食的强！”
小弟被骂得不敢吭声了。
朱大常看着空荡荡的钱袋和堆成山的碗碟，肉痛地龇牙咧嘴，但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靠着这“救命之恩”，在李辽草的光环下，将“朱氏徒步大力神油”卖遍整个艾路冠大陆的宏伟蓝图了。
“朱老板，剩下的700枚金币，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