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入城。”
潘金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在寂静的洞穴中清晰回荡。
守钥人璇玑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赞许。她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转身面向那幽深通道。她袍袖轻拂,通道内壁上镶嵌的星辰图案次第亮起,柔和的光芒驱散了深沉的黑暗,勾勒出一条通往地心深处的玉石阶梯。
“随我来。”璇玑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波,她悬浮的身形飘入通道,如同引路的幽魂。
武松毫不犹豫,率先跟上,朴刀紧握,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白玉堂、墨影、白震紧随其后。潘金莲深吸一口气,抱紧墨心,踏上了那冰凉剔透的玉阶。燕青、孙二娘、张青等人也压下心中震撼,鱼贯而入。
通道向下延伸,不知有多深。两侧壁上的星辰图并非静止,光芒流转,仿佛真正的星河在缓缓运行,散发出玄奥莫测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古书陈香混合了金属冷泉的味道,吸入肺中,竟让人心神莫名宁静。
墨心睁大了眼睛,小嘴微张,好奇地看着四周流动的“星星”,伸出小手咿呀着,似乎想抓住那些光芒。
下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众人踏入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地下空间。穹顶之高,仿佛自有天空,其上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和发光晶石,构成一幅庞大而精密的星图,缓缓旋转,投下梦幻般的光辉。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倒映着穹顶的星辰,让人如同漫步于宇宙之中。
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结构极其复杂的青铜机关仪器。它由无数齿轮、环轨、悬臂构成,层层叠叠,缓缓自行运转,发出极其轻微、却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嗡鸣声。仪器的核心,是一团柔和却耀眼的白光,看不清具体形态,只觉得其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
仪器四周,分布着九根粗大的玉柱,每根玉柱上都刻满了不同的图案和符文——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农桑百工、兵法战阵...几乎包罗万象。
这里没有灰尘,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一切仿佛昨日刚刚建成,又仿佛已在此运转了千万年。
“这便是墨城核心,‘星枢’。”璇玑悬浮在巨大的机关仪器前,渺小的身影与宏伟的造物形成强烈对比,却奇异地融为一体,“墨家千年智慧与力量的结晶。”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想象的奇迹震撼得说不出话。武松这等豪杰,亦感到自身渺小;白玉堂这等墨家传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如同朝圣。
“哇...”怀中的墨心发出轻轻的惊叹,黑亮的眼瞳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枢光芒,他胸口的那道金纹也随之明亮起来,与星枢的嗡鸣产生着细微的共鸣。
璇玑转向潘金莲和墨心:“启明之人已至,星枢待启。然,欲承其重,需先明其心。”
她飘到一根刻着“心”字符文的玉柱前,玉柱顶端突然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光幕,笼罩向墨心。
潘金莲下意识想拦,光幕却已温柔地扫过墨心全身。
奇异的是,墨心并未不适,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光幕之中,浮现出一些模糊却温暖的景象——是潘金莲深夜为他缝制衣物、是武松笨拙地逗他开心、是众人围护他的身影...
“心性纯良,虽历劫波,未染尘埃。善。”璇玑毫无感情地评价道,光幕散去。
她又引着众人来到另一根刻着“勇”字的玉柱前。这次光幕笼罩向武松。
武松一愣,并未抵抗。光幕中景象变幻,呈现出他景阳冈打虎、为兄报仇、一路血战护持...种种刚勇无畏的场景。
“勇武绝伦,赤胆忠心。善。”璇玑再次评价。
接着是“智”字玉柱,光幕扫过白玉堂、潘金莲,浮现出他们破解机关、制定策略、临危决断的画面。
“慧心巧思,临危不乱。善。”
“信”、“义”、“仁”...一根根玉柱被激活,光幕扫过墨影、燕青、孙二娘、张青甚至白震...呈现出他们各自坚守信诺、践行道义、心存仁念的时刻。
每得到一声“善”的评价,对应的玉柱便明亮一分,与中央星枢的共鸣也加强一分。
最后,只剩下中央那团最耀眼的白光。
璇玑悬浮在星枢之前,看向潘金莲和她怀中的墨心:“最后一问,乃星枢之问,亦是对启明之人最终的考验。答案,需由他本能而发,无人可代答。”
她话音落下,星枢核心那团白光微微波动,一个平和、中性、仿佛由无数声音汇聚而成的古老音调,直接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响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人之为人,何以立世?何以继往开来?”
这问题宏大而沉重,直指本源。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墨心。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如何能回答这等深奥问题?
潘金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墨心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团温暖的白光。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被光芒吸引。他伸出小手,朝着白光的方向,咿呀作声,说出了几个破碎而清晰的音节:
“仁...爱人...兼爱...”
声音稚嫩,却如同清泉滴落玉盘,在这寂静的星空大殿中格外清晰。
“兼爱...”那古老的中性音调重复了一遍,似乎带上了某种情绪的波动。
轰——!!!
整个星枢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九根玉柱轰鸣震动,射出光柱,交汇于星枢核心!穹顶的星辰图运转骤然加速!
璇玑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感波动——那是无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兼爱...竟是...兼爱...”她喃喃自语,看向墨心的目光彻底改变,不再是看待一个“钥匙”,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光芒渐渐平息,星枢核心的白光变得愈发柔和内敛。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无比的欣慰和庄重:
“千年等待,终得回响。大道至简,莫过于此。启明之人,合格。”
话音落下,星枢中央的白光缓缓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发光通道,通道深处,似乎有一座小小的平台。
“传承之路已开。”璇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启明之人,入内接受最终传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潘金莲和墨心身上。
潘金莲看着那发光的通道,又低头看看怀中似乎有些困倦、打了个小哈欠的墨心。她深吸一口气,将孩子抱得更稳,迈出了脚步。
“嫂嫂!”武松忍不住喊道,眼中满是担忧。
潘金莲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二叔放心,我相信心儿,也相信墨家先贤。”
她抱着墨心,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星枢,踏入那光芒之中,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深处。
众人紧张地等待着,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武松几乎要按捺不住时,光芒通道再次亮起。
潘金莲抱着墨心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宁静。而她怀中的墨心,胸口那抹金纹已彻底隐去,皮肤下却仿佛有温润的光华流动,他沉睡着,呼吸均匀,小脸上带着恬静满足的笑容。
星枢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平稳运转,但那嗡鸣声似乎更加和谐有力。
璇玑飘到潘金莲面前,深深地、前所未有地躬身行了一礼:“传承已继。自今日起,您与少主,便是墨城之主。”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两枚古朴的指环,一枚略大,一枚极小,似玉非玉,似金非金,上面刻着细微的星辰纹路。
“此乃‘星矩之戒’,墨城权限之证。请收下。”
潘金莲迟疑片刻,接过了那枚略大的指环。那枚极小的,璇玑则小心地将其化作一道微光,点在了墨心的眉心,形成一个淡淡的星辰印记,随即隐没。
“此间事暂了。”璇玑道,“外界威胁未除,墨城虽安,亦非久留之地。吾可启动‘机关鹫’,送诸位前往安全之处。”
她话音刚落,侧面一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平台,平台上停着数只巨大无比的木制金属机关巨鸟,结构精妙,闪烁着淡淡灵光。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整个星枢大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老太监引发坍塌时猛烈十倍!
穹顶星辰明灭不定,地面开裂!
璇玑面色首次大变:“不好!有人在外界强行攻击墨城核心屏障!能量...能量在急速流失!”
她猛地看向一个突然在空气中浮现出的、由光构成的地图——地图显示,攻击并非来自上方赤石峡,而是来自...地底更深处的某个方向!一条从未被记载过的、直刺墨城能量核心的隐秘通道被打通了!
一个嚣张、熟悉、却更加阴冷邪恶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机关,回荡在整个大殿:
“呵呵呵...多谢你们替本王打开了最后一道锁。这墨城宝藏和天命之子,本王就笑纳了!”
“赵楷?!”武松怒吼。
但那声音,虽然属于郓王,却透着一股非人的邪气!
光芒地图上,代表入侵者的红点正沿着那条隐秘通道,势如破竹般冲向星枢!
真正的黄雀,直到此刻,才露出它最致命的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