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围场,旌旗招展,号角连营。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下,连绵的山峦披着斑斓的秋色,广阔的草场如同铺开的金色地毯。皇家的仪仗威严赫赫,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及其家眷们按品级列队,人声鼎沸,骏马嘶鸣,一派盛世狩猎的恢弘景象。
陆晚吟穿着一身萧夜珩为她准备的月白色骑装,骑在一匹温驯的白色小母马上,由一名沉稳的侍卫牵着缰绳,走在祁王府的队伍中。她这身利落又精致的装扮,与周围那些或华丽繁复、或刻意英气的女眷们截然不同,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好奇,有探究,自然也少不了几分隐藏在笑容下的轻蔑与等着看笑话的意味。
“看,那就是祁王妃,新封的懿安夫人?”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骑射功夫如何?别到时候连马都坐不稳吧?”
“听说原是尚书府不受宠的嫡女,怕是没学过这些吧?祁王殿下带她来,怕是只能在场边看看风景了。”
“呵,‘懿安夫人’名头再响,到了这围场,还不是得靠真本事?”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风,钻进陆晚吟的耳朵里。她面色平静,仿佛未闻,只是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不会主动惹事,但若有人觉得她好欺,那便大错特错。
萧夜珩骑着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战马“逐风”,就在她身侧不远处。他一身玄色绣金骑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伟岸,周身散发着冷峻迫人的气场。他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些议论的方向,带着冰冷的警告,让那些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不必在意。”他驱马靠近陆晚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陆晚吟侧头看他,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她微微颔首:“臣妾明白。”
皇帝萧夜瑾一身明黄骑装,精神矍铄,在高台上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无非是勉励众臣奋勇争先,彰显大晏武风,随后便宣布秋猎开始。
号角再次长鸣,许多擅长骑射的宗室子弟和年轻武将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策马扬鞭,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山林草场,开始追逐猎物。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场面煞是壮观。
萧夜珩作为亲王,自然不能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冲动,他需得伴驾左右,兼顾全局。他看了一眼陆晚吟,吩咐墨影带人护卫好她,这才策马跟上皇帝的队伍。
大部分女眷都留在了营地区域,三五成群地喝茶聊天,或是进行一些投壶、捶丸之类的温和游戏。像陆晚吟这样骑着马在场边活动的,已是少数。
林楚楚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像一团跳跃的火焰,骑着一匹枣红马凑到陆晚吟身边,兴奋地道:“晚吟,我们去那边草坡走走?那里视野好,说不定能看到他们打猎呢!”
陆晚吟笑着点头:“好。”
两人由侍卫牵着马,缓缓向一处地势稍高的草坡行去。一些留在营地的女眷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各异。
“瞧她那样子,还真以为自己能骑马了?”
“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有本事去射只兔子回来啊?”
“就是,懿安夫人?在这围场上,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沈清璃坐在一群贵女中间,听着这些议论,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今日特意打扮得素雅柔弱,更衬得不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的陆晚吟格外刺眼。凭什么?一个被家族遗弃的贱人,也配得到这样的荣耀和关注?甚至……连王爷都……
到了草坡上,视野果然开阔不少,能看到远处山林间隐约穿梭的人影和飞扬的旗帜。
“唉,光是看着真没意思。”林楚楚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看着别人策马奔腾,心里痒痒,“晚吟,要不……我们试着让马小跑一下?反正有侍卫牵着,很安全的!”
陆晚吟看着眼前开阔的草地,心中也微微一动。她确实不会古代的骑射,但她现代时为了锻炼身体,学过一段时间马术,基本的平衡和控马还是懂的。更何况,她精通人体结构和运动力学,如何最省力、最有效地保持平衡和控制节奏,自有她的一套方法。
“好。”她应道,对牵马的侍卫说,“麻烦侍卫大哥,让马稍微跑动几步即可。”
侍卫有些迟疑地看向墨影,墨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侍卫这才小心翼翼地驱动马匹,让两匹小母马开始小跑起来。
林楚楚兴奋地低呼一声,努力调整着姿势。
而陆晚吟,在马匹开始跑动的瞬间,身体便自然而然地随着马的节奏起伏,腰背挺直,核心收紧,双腿自然地夹住马腹,手握缰绳的姿势标准而稳定。她整个人仿佛与马匹融为一体,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僵硬,那姿态,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协调。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墨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林楚楚也注意到了,惊讶道:“晚吟!你……你骑得这么好?你不是说不会吗?”
陆晚吟微微一笑,控制着呼吸:“只是懂些皮毛,保持平衡而已。” 她这可不是谦虚,在她看来,这确实只是利用现代知识优化后的基础。
然而,她这“皮毛”落在不远处一些有意无意关注着她的人眼里,可就不仅仅是皮毛了。
“咦?祁王妃这马姿……似乎很稳啊?”
“不像完全不会的样子,倒像是练过的?”
“动作看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但偏偏稳得很,奇怪……”
就在这时,一只被远处狩猎队伍惊起的肥硕野兔,慌不择路地朝着草坡这个方向窜了过来!
“兔子!”林楚楚眼尖,立刻指着喊道。
那兔子跑得极快,眼看就要从她们前方不远处掠过。
营地区域的一些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起了哄。
“快看!有兔子!”
“祁王妃,表现的时候到了!快射它呀!”
“呵呵,她怕是连弓都拿不起来吧?”
沈清璃更是用手帕掩着唇,眼中满是看好戏的嘲讽。
牵马的侍卫下意识地就要去取背后的弓,却被墨影一个眼神制止了。墨影想看看,这位总能出人意料的王妃,会如何应对。
陆晚吟看着那只狂奔的野兔,眼神平静。她确实力量不足,拉不开强弓。但是……
她目光一扫,看到林楚楚马鞍旁挂着一副小巧的、显然是给女眷玩赏用的骑弓和一壶轻箭。那弓力道很弱,射程也近,几乎就是个装饰品。
“楚楚,借你弓箭一用。”陆晚吟忽然开口。
林楚楚一愣,下意识地将弓箭递给她:“晚吟,这弓没力的,射不到……”
陆晚吟没说话,接过那副小巧的骑弓和一支轻箭。她没有像寻常射手那样费力拉满弓,而是采用了一种更偏向现代射箭技巧的姿势。她双腿稳稳夹住马腹,保持上身极度稳定,利用核心力量和肩臂的协调发力,以一种看似轻松、实则将有限力量完全凝聚于指尖的方式,开弓!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精准和效率。目光锁定那只跳跃的野兔,计算着它的速度和轨迹,呼吸在瞬间变得绵长而轻微。
时机到了!
手指松开!
“嗖——”
那支轻箭破空而去,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精准!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支轻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野兔的后腿!虽然力道不足以致命,却足以让它一个趔趄,翻滚在地,被迅速赶上的侍卫一把按住!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端坐在白马上的月白色身影。
她……她竟然用那副女儿家的玩物弓,射中了奔跑的野兔?!
虽然只是射中后腿,虽然力道不足,但那精准度,那在马上稳定如山的姿态,那冷静果断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不通骑射”、“连弓都拉不开”的深闺女子能做到的?!
林楚楚张大了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墨影一贯面瘫的脸上,也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看向陆晚吟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贵女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沈清璃掩着唇的手僵住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嫉恨。
就连刚刚策马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的萧夜珩,也勒住了“逐风”,深邃的凤眸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紧紧攫住那个沐浴在阳光下、手持小弓、神色淡然的女子。
她总是能给他惊喜!
不,是震撼!
陆晚吟仿佛没有看到周围那些惊掉下巴的目光,她轻轻将小弓递还给还没回过神来的林楚楚,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力道还是差了些,只能伤其腿脚。不过这兔子肥硕,晚上可以加个菜了。”
她这话一出,众人更是绝倒!
她关心的竟然是晚上加菜?!
萧夜珩驱马来到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压下心头的激荡,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本王竟不知……爱妃还有如此身手。”
陆晚吟抬眸看他,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王爷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她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但若有人非要凑上来让她打脸,她也不介意活动一下筋骨。
秋猎伊始,懿安夫人便以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初显锋芒。
这一刻,再无人敢因骑射而小觑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