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赐婚的消息一经传出,满朝上下都装聋作哑,最后竟是这丫头气鼓鼓的冲到他面前反对,嚷嚷着李简是她的,不能把他给别人。
赵垢当时又好气又好笑,李简在京时她才多大?十岁不到的小丫头,懂什么男女之情?无非是孩子气的占有欲罢了!
所以毫不意外地训斥了她一番,玉岚也因此赌上了气,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本以为只是小女儿家一时任性胡闹,日子久了自然就淡忘了。没成想,如今听闻林玥瑶逃婚的风声,这丫头沉寂的心思竟又活络起来。
“为什么啊?”
玉岚撅起了小嘴,满脸不情愿。
“那林玥瑶都逃婚了,父皇何必还要强人所难呢!”
赵垢沉下脸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官宦之家的婚事,岂能由着她胡闹?朕已命林公速速将人寻回,婚期照旧!”
玉岚眼珠一转,试探着问:
“那…那要是找不回来呢?”
赵垢随手合上奏章,淡淡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父皇态度坚决,玉岚转而撒娇道:
“父皇,您为何非要李简哥哥娶她?若是要拉拢靖北王,让李简做我的驸马不是更好吗?这样既能得到靖北王的忠心,女儿也能得偿所愿...”
“够了!”
赵垢一拍御案,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朕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难道要因你一时任性就收回成命?\"
玉岚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一颤,眼圈顿时红了,可小脸依旧倔强,就在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殿外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玉岚妹妹,你又惹父皇生气了?”
殿门处,一道纤柔的身影款款而入,来人身着月白色宫装,裙摆上银线绣的云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正是嫡长公主赵锦珞,封号玉真。
她眉似春山含翠,肤若新雪生辉,唇畔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恍若古卷中款款而来的水墨佳人。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皇家公主该有的端庄典雅,与玉岚的俏皮伶俐的性子形成鲜明对比。
二位公主一动一静深受皇帝喜爱,这皇宫之内能不通报入御前者,除皇后外也只有这二位公主,哪怕太子也无此殊荣。
\"参见父皇。\"
玉真盈盈下拜,动作优雅得仿佛丈量过千百遍。起身时,她目光轻轻扫过玉岚红肿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玉岚立刻别过脸去,小声嘟囔着:“哪儿都有你……”
她最讨厌玉真这副永远端庄得体的模样——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却整日端着架子,活像个老学究。
“玉真来得正好。”赵垢神色稍霁,“快劝劝你这妹妹,整日里净说些孩子气的话。”
玉真缓步上前,袖中暗藏的兰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她执起玉岚的手,声音柔得像春日的溪水:
“玉岚妹妹可是又为李世子的事烦心?”
说话时指尖在玉岚掌心轻轻一划。
“妹妹与李世子已多年未见,也许人家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妹妹又何必对儿时的过往念念不忘呢?”
玉岚一把抽回手,也不看她:“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玉岚!”
见玉岚如此无礼,赵垢厉声呵斥。
玉真却不恼,反而掩唇轻笑:“父皇息怒,妹妹年纪小,难免意气用事。”
她转向玉岚,眼中含着怜悯般的温柔。
“妹妹若是想选驸马,这京中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让父皇给你挑一个中意的还不简单?”
玉岚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
“哼!什么青年才俊,你要你自己留着吧,我才不要!”接着又提高了几分声音,“本公主非李简不嫁!不然我就出家!我做尼姑!”
说完都不敢看一眼赵垢提起裙摆就往外冲。
“诶…玉岚妹妹……”
“砰!”赵垢闻言怒拍桌案,可人早就跑没了影。
“反了!简直反了!”皇帝抓起一本奏折,又重重放下。
“朕早晚被这个逆子气死!”
玉真见此连忙上前给赵垢顺气。
“父皇息怒,别气坏了龙体,妹妹只是一时糊涂…”
赵垢脸色铁青。
“李福!”
老太监再次应声而入:“老奴在。”
“传朕旨意!自今日起不准玉岚迈出青梧宫半步,直至李简完婚!”
“老奴遵旨。”李福躬身退下。
玉真望着李福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父皇对玉岚的偏爱人尽皆知。虽说她身为嫡长公主,该有的尊荣一样不少,可她自记事起,便谨言慎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言一行皆要符合皇家典范,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而玉岚呢?整日嬉闹任性,毫无公主仪态,却总能惹得父皇开怀,纵容她肆意妄为。
就像今日这般冲撞圣颜,若是换作她......玉真下意识攥紧了衣袖,连想都不敢想。
玉真递上一杯暖茶。
“父皇您顺顺气。”
她声音轻柔似三月柳絮。
“妹妹年纪尚小,正是情窦初开之时,难免被那些话本里的儿女情长迷了心窍。”
指尖在盏沿轻轻一转。
“不若…父皇为玉岚择个才貌双全的驸马?让她多见些京中俊彦,自然就明白何为良配了。”玉真轻声提议。
赵垢接过茶盏,看了一眼温婉沉静的玉真,心中稍感宽慰——幸好还有个懂事的女儿。
“你倒是处处为她着想,”他语气缓和,“那你呢?你母后屡次进言,欲让太尉之子赫连惊鸿做你的驸马,朕尚未应允,今日正好问问你的心思。”
玉真闻言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这正是她今天来此的原由。母后早已与她提过此事,甚至从小到大,表哥看她的眼神都令她不适,那目光宛如审视自己的所有物。
况且赫连惊鸿在京中名声不佳,屡屡传出淫辱人妇、强抢民女的丑闻,虽被赫连家压下,但她身为公主,终究有所耳闻。
她本想以“看父皇意思”推脱,可昨日母后却命她今日亲自来向父皇说明,她也曾想过如玉岚般,不喜欢就拒绝,可她…做不到。
“玉真?”赵垢见她久久不语,出声唤道。
“父皇…我……”她张了张口,嗓音微涩。
赵垢放下茶盏,正色说道:“你若不愿,直说无妨。朕回绝了他们便是。”
玉真闻言眼眶倏地一热,那句“我不愿”几乎冲至唇边,可母后冷厉的面容倏然浮现,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终是低声道:
“女儿……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赵垢沉默片刻,化作一声轻叹。
“罢了,你的意思朕知道了,朕自有考量,你且下去吧。”
玉岚如蒙大赦又似坠冰窟。
“儿臣…告退。”
她垂首行礼,步履依旧端庄,只是来时那步步生莲的从容,此刻已带上了几分恍惚——因为她分明从父皇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玉真退出大殿,一阵热风夹着蝉鸣袭来,炽烈阳光刺的她眯起眼,却暖不透那颗冰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