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华灯初上。
漱玉馆那飞檐斗拱的轮廓被无数盏琉璃风灯映照得瑰丽非凡。
门前车马塞道,衣香鬓影,宾客们在管事与侍女殷勤的迎候中,步入那片流光溢彩。
李简一行人踏入馆内,喧嚣瞬间被隔绝在身后,一股混合着顶级沉香与清雅花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脚下瑞锦绒毯之上,人影绰绰。
衣冠楚楚的文士们围聚品评着墙上新挂的字画。
珠光宝气的富商操着各地口音,高声谈笑着最新的行情。
更有一些华服少年,目光热切地不断瞟向主台方向,显然在期待着什么。
七宝只觉得眼睛瞬间不够用了。
就连公良北,目光在扫过那贝母穹顶与织金锦绣时,也不由得被这满堂活色生香的繁华所触动。
“几位公子,请随奴婢来。”
引路的侍女声音软糯,步履轻盈,将他们引上二楼。
进入雅间,略一隔绝,楼下的人声便化作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如同远潮。
赵均平熟门熟路地扑到窗边,推开雕花隔扇,兴奋地指着楼下人群,回头低语:
“简哥,托您的福!这地方,这视野,绝了!
李简自顾自地走到云榻边坐下,顺手从矮几上拈起一块做成梅花形状的精致茶点,送入口中。
一边说道:
“二十两金子。能不好吗?”
赵均平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凝了一下,咂了咂嘴,走回李简身边坐下,也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仿佛要吃回本。
李简见状笑了笑,朝一旁的七宝和公良北也摆了摆手,
“都坐下吧,既然花了钱,今日便好生享受便。”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带着几分戏谑补充道:
“要不要叫两个姑娘来陪着说说话?听说这清倌人……很润……”
七宝闻言,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世子,这……这可使不得!我……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他慌忙在角落的绣墩上坐下,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假装专注地品尝,眼神却再不敢乱瞟,耳根子都红透了。
公良北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抱拳一礼,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正襟危坐。
几人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多品评几句。
突然!
厅内通明的灯火毫无预兆地暗了下去,只余几缕幽光。满堂喧嚣戛然而止。
七宝吓得差点从锦墩上滑下来,手忙脚乱地扶住茶几,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公良北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黑暗。
就在这寂静与幽暗中,两道窈窕的身影,宛如月宫仙子,各抓着一条轻盈的雪白丝带,自那高高的穹顶翩然飘落。
衣袂飘飘,青丝飞舞,在幽暗的光线中划出惊心动魄的优美弧线。
她们脸上皆覆着一层薄薄的同色面纱,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眼波流转间,已足以摄人心魄。
更令人惊叹的是,两人身形、姿态,甚至飘落时的韵律都一模一样,宛如镜中倒影,难分彼此。
赵均平的嘴巴微微张开,手里的半块点心都忘了塞进嘴里,激动道:
“来了!来了!简哥!
雪吟,雪袖!两位姑娘出场了!”
“雪吟……雪袖……”
李简望着那两道如梦似幻的身影,不由想起那日的美女刺客,雪衣。
接着两道身影缓缓落上,足尖轻盈点地,无声无息。
其中一女,款步走向早已备好的瑶琴后坐下,玉指轻拨。
“铮——”一声清越的琴音破开寂静,随即,淙淙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伴随着她清亮空灵、带着一丝慵懒磁性的歌声,悠悠回荡。
七宝张着嘴,眼神发直,仿佛魂儿都被那歌声勾走了。
而在琴音响起的同一瞬,另一女已然翩然起舞。
她的舞姿柔中带刚,长袖翻飞间似有云气升腾,裙裾旋转时宛若莲花绽放,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回眸,都与琴声歌声丝丝入扣,美得令人窒息。
一琴一舞,一静一动,却和谐得宛如一体。
整个漱玉馆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沉醉在这极致的视听盛宴之中。
李简放松地靠回软垫,手指随着琴音在膝上轻轻点动,不由感叹,还得是古人会享受……
一曲终了,琴音袅袅散去,舞者的身姿也定格在一个绝美的回旋之中,宛如画面凝固。
满场寂静持续了足足三息。
随即,“轰”的一声,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猛然爆发开来,几乎要掀翻那贝母镶嵌的穹顶。
无数男子面色潮红,激动地呼喊着“雪吟!”“雪袖!”的名字,先前极致的静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也就在这鼎沸的人声中,馆内灯火重新大亮,驱散了方才如梦似幻的朦胧。
雪吟已抱着她的瑶琴,雪袖则整理着微乱的云鬓,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各自莲步轻移,优雅地登上了主台两侧莲花高台。
随后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两人素手轻抬,缓缓解开了面纱。
刹那间,整个漱玉馆的光华都汇聚在了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
眉眼如画,琼鼻樱唇,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绝色。
然而,任何人都能瞬间分辨出谁是谁。
左侧的雪吟,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透着一股远离喧嚣的安静与疏离,仿佛周遭的狂热都与她无关。
右侧的雪袖,明眸善睐,眼波流转间带着藏不住的灵动与娇俏,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带着一丝好奇与狡黠打量着台下为她痴狂的众人,鲜活得像一朵迎风摇曳的花。
两张完全相同的脸,却清晰地映射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
“我的亲娘诶……”
赵均平趴在栏杆上,眼睛发直,嘴里喃喃道,
“简哥,这……这简直是老天爷的杰作!不过嘛……”
他嘿嘿一笑,
“我还是更喜欢妹妹雪袖,多鲜活,光是看着心里就欢喜!
简哥,你呢?”
李简闻言,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目光在那两张绝色容颜上轻轻扫过:
“我全都要。”
赵均平猛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朝着李简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
“还得是我简哥!”
赵均平这边正叹服着,楼下主台中央,一风韵犹存的鸨母已悄然站定,清了清嗓子,蕴含内劲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满场的喧嚣:
“诸位贵客,请静一静!”
待众人目光汇聚,她才扬声道,语调清晰而有力:
“承蒙各位赏光莅临漱玉馆。
良宵难得,佳人更难得!今日我们雪吟、雪袖两位姑娘特设'千金擂',以文会友,静候知音。”
她优雅侧身,向高台示意。
“雪吟姑娘与雪袖姑娘,各自便是一座擂台!欲与哪位姑娘切磋才学,需以千金为礼,求取金兰一朵。此花,便是您与姑娘诗文唱和的资格凭证。”
“若能对出姑娘所出之上联,便是文采得了青眼。届时将您的金兰置于姑娘面前的花樽中,您便成为姑娘认可的护花人。”
“成为护花人后,便可获得出题之权,为心仪的姑娘出一道'守芳题',以彰显才学。”
“此后若有人也想成为护花人,同样需以千金求取金兰,尝试解答您出的守芳题。
一炷香内若无人能解,您便成功守住芳盟,正式成为姑娘今晚的入幕之宾。”
她含笑环视全场: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愿今夜才子佳人,都能觅得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