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两个手持利刃、一脸凶相的汉子,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和泥土的“人”(姑且称之为人),正死死抱着一块光秃秃的无字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砰砰磕头,嘴里还嚷嚷着谁也听不懂的疯话——
“老祖宗哎!您行行好!我给您烧八个……不!十八个小郎君!个个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保证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您别找我啊!我穷!我比您还穷!您看看我这身破衣裳,再看看您这大house(她下意识夹带了私货)!您找我碰瓷,亏本买卖啊!”
她磕头的动作幅度极大,几乎是用脑袋在砸地,扬起阵阵尘土。那情真意切(表面上看)的哭嚎,那逻辑混乱却充满细节的许诺,那浑然忘我、沉浸其中的癫狂状态……简直是把“疯子”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两个汉子脸上的凶狠逐渐被一种混杂着惊愕、嫌恶和“见了鬼了”的表情取代。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妈的……是个疯婆子?”其中一个矮壮些的汉子,嘴角抽搐着,低声骂了一句,手里的刀不自觉垂下了几分。
“看样子是吓疯的。”另一个高瘦的汉子皱了皱眉,眼神里的杀意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垃圾般的鄙夷,“在这鬼地方待久了,不疯才怪。”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清理活口”,重点是可能看到他们处理尸体的“目击者”。可眼前这个……算哪门子目击者?这分明就是个已经彻底被环境逼疯的可怜虫,连基本的神智都没有了,还能记得什么?杀了她都嫌脏手。
林小满虽然表面上哭天抢地,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竖得像天线,仔细捕捉着那两个汉子的每一丝动静。听到他们语气中的松动和嫌弃,她心中狂喜,但表演得更加卖力了。
她猛地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是一片红肿沾满泥土,配上她那刻意瞪大的、布满血丝和茫然的眼睛,效果拔群。
“军爷!军爷救命啊!”她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两个汉子的方向爬了几步,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脸上带着一种痴傻的祈求,“军爷威武!军爷霸气!快帮我把这碰瓷的老祖宗请走!她、她非要我给她烧小郎君!我上哪儿找去啊呜呜呜……”
她一边哭诉,一边还用另一只手指着那无字碑,仿佛那里真有个看不见的“老祖宗”在纠缠她。
那矮壮汉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嫌恶地挥了挥手:“滚开!疯婆子!脏死了!”
高瘦汉子则彻底失去了兴趣,他收回目光,对着同伴不耐烦地道:“算了,一个疯子,理会她作甚?赶紧办正事,把那尸体处理干净走人!这地方晦气!”
“对对对,正事要紧!”矮壮汉子连忙附和,仿佛离林小满这个“污染源”远一点就能干净几分。
两人不再看还在那里表演“被鬼缠身”的林小满,径直朝着那具戴着玉佩的男尸走去,开始熟练地检查尸体,并低声商议着如何毁尸灭迹。
林小满心中那块巨石,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
成功了!她这拙劣的、豁出脸皮和尊严的表演,竟然真的骗过了这两个煞神!
她不敢立刻停止表演,依旧维持着抱着石碑、时而抽噎、时而痴痴傻笑的状态,但紧绷的神经已经稍微放松,大脑开始飞速思考下一步。
这两个人是来处理那具男尸的!他们果然和那桩命案有关!是凶手?还是奉命来清理现场的同伙?
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头儿”下了“清场”指令,要“处理”看到他们“处理尸体”的人……这关系有点绕,但意思很明确:灭口。
现在他们认定她是疯子,暂时安全。但等他们处理完尸体,会不会为了绝对保险,还是顺手把她这个“疯子”也清理掉?
不行!必须趁他们注意力在尸体上的时候,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一边继续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那两人的动作和周围的环境。
那两人正专注于搬运尸体,似乎想将其拖到更隐蔽的地方掩埋或丢弃。
机会!
林小满看准了他们背对自己的一个瞬间,猛地止住了哭声,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手脚并用,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悄无声息地朝着与那两人位置相反的方向,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她不敢回头,不敢停歇,拼命压榨着这具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气,冲进了一片相对茂密的枯木林,借助树木的掩护,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狂奔。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过喉咙,肺部火辣辣地疼,后脑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而阵阵抽痛,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远离那里!远离太子党!远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直到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发黑,她才力竭地扑倒在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后面,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土地上,如同离开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巴,贪婪而痛苦地喘息着。
汗水、泪水、泥土混合在一起,糊满了她的脸。狼狈,虚弱,后怕……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但在这极致的狼狈和濒临虚脱的痛苦中,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名为“坚韧”的东西,如同石缝中的草芽,顽强地探出了头。
她活下来了。
靠着装疯卖傻,靠着急智,靠着一点运气,她又一次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她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从枯枝缝隙中透下的、灰蒙蒙的天空,咧开嘴,想笑,却最终化作了一阵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咳嗽。
“咳咳……妈的……这项目经理……真不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