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来到1968年。这几年,张浩很少回京城,只在回京述职时短暂停留。
彼时局势动荡,街面、市面都乱哄哄的,不少厂子陷入批斗的漩涡,人心惶惶。
鄂省虽也受波及,但在张浩的强硬管控下,总算稳住了局面。
这几年他职位稳步提升,如今已是鄂省省长,兼任湖北军区参谋长和公安厅厅长。这样的身份,再加上家里“满门忠烈”的背景,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端,便没人敢轻易招惹,仕途算得上平稳。
更重要的是,鄂省的发展堪称迅猛。
进出口贸易持续发力,国内的内需产业也搞得有声有色。
化工产业起来后,辐射周边数省,带动了制衣、纺织、自行车、摩托车、拖拉机等工厂的繁荣。
就连早年组建的罐头、船舶、钢铁等老厂,在他的推动下,也开始涉足家电领域,电饭锅、电水壶、电风扇等简单家电陆续投产。
张浩知道这些东西在未来的重要性,本想尝试出口,奈何眼下国内局势不稳,只能先搁置。
这天,张浩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突然接到陈雪茹的电话,说她要走。
“雪茹,你别着急,出什么事了?”张浩心头一紧,连忙追问。
电话那头传来陈雪茹带着哭腔的声音:“张浩,这个决定我是深思熟虑过的。前两天你二叔回来了一趟,他担心我们留在京城,会给你添麻烦,影响你的处境……我们已经买好了船票,二叔会安排好,我带着孩子们先走了。”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浩急了,“你们别走,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他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忙音。再拨过去,已是无人接听。
张浩捏着听筒,眉头紧锁。他知道二叔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眼下局势复杂,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可让陈雪茹带着孩子们远走他乡,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浩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最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串名字——那是他在沿海城市相熟的同志,或许能托他们多照拂些。
无论如何,他得确保她们母子平安。这乱世之中,能护住想护的人,才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张浩心里始终悬着事,实在放心不下,便找到了周欣。周欣看着他,没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
“你倒是给句话呀!”张浩有些急了。
周欣没好气地说:“我能怎么说?说他们的决定错了?可眼下这形势,我没法昧着良心。”
“说他们对了,你能乐意?”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些,“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咱们俩能安稳到现在,已经算侥幸。你在部队挂着职,多少沾了吴司令的光,不然……”
张浩没接话。他知道周欣说的是实话,自己能兼任军区副参谋长,确实有不少额外因素——如今革委会的主要领导多是军方出身,这层关系帮了他不少。
“那……咱们回去一趟吧。”张浩最终还是说道。
“可以。”周欣点头。
两人没带锦华,把孩子托付给了贺晴,便踏上了回京的火车。
这年代的火车慢得让人着急,一路摇摇晃晃,得走好几天。
张浩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里忍不住想:若是后世的高铁,几个小时就到了,这交通啊,真得下大力气搞。
经过四天五夜的颠簸,他们终于再次踏上了四九城的土地。
张浩火急火燎地和周欣赶到前门大街,一打听才知道,陈雪茹已经把丝绸店捐了,不过房产没动,现在店里的人按月给她交租金,生意虽在,却已和她没了直接关系。
他们快步走到后院,小兰迎了出来,眼圈红红的:“浩哥,你回来了。”
她递过一个信封,“这是小姐留给你的信。”
张浩接过信,指尖有些发颤,拆开一看,上面是陈雪茹熟悉的字迹:
“张浩,见字如面。别怪我们不告而别,二叔说得对,这时候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衬。孩子们都好,勿念。房子和店里的租金,我托小兰存着,等风头过了,总会用到。你在家里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周欣和景华。勿念,勿寻。”
信很短,字里行间却都是牵挂。张浩捏着信纸,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的滋味。周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雪茹心思细,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张浩点了点头,把信仔细收好。他知道,此刻再多的牵挂,也只能压在心里。
这乱世之中,各自保重,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张浩连忙问小兰:“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前几天就坐船走了,”
小兰低声说,“小翠姐也跟着一起去了,小姐说带着孩子有个照应。我……我已经嫁给刘涛了,这边还有家,就没跟着走。”
张浩点点头,这样也好,小兰在京有依靠,留下反而安稳。
周欣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陈雪茹的选择有她的道理,眼下能做的,只有接受现实。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洒下来,落在青砖地上,斑驳一片。
张浩望着空荡荡的正屋,仿佛还能看到孩子们在这里嬉闹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
“走吧。”周欣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张浩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后院,转身跟着周欣往外走。
有些离别,注定悄无声息,却在心里刻下深深的痕。
他们能做的,只有把这份牵挂藏好,在各自的路上,好好走下去。
张浩走出胡同,带着周欣往徐慧珍家去。
徐慧珍一开门见是他,脸立马沉了下来:“哼,你还好意思来?”
张浩早有准备,扬了扬下巴:“我怎么不好意思来?来看我闺女啊。”
静理已经长成半大的姑娘,怯生生地站在徐慧珍身后。
张浩走上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静理却别过脸,没喊人。
“干爹,我听说你把景红他们赶走了。”静理嘟着嘴,语气里带着不满。
“瞎说,什么叫赶走?”
张浩转头瞪向徐慧珍,“你就是这么教闺女的?”
“这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教她。”徐慧珍连忙摆手,又拉了拉静理,“别乱说。”
静理却不依:“景红他们都走了,我们没人玩了。”
张浩笑着逗她:“你这丫头,是想景红,还是想侯魁啊?”
静理被说中了心事,嘿嘿一笑,脸红了。
张浩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对徐慧珍说:“跟你说啊,静理是我预定的儿媳妇,你可得教好了。”
“嘿!”
徐慧珍立马炸了毛,“好你个张浩,敢惦记我闺女!给我滚!”
张浩莞尔一笑,又对静理说:“以后长大了,干爹家的几个臭小子,你随便挑。但别人家的可不行,听到没有?”
周欣在一旁听得直捂脸,这张浩,真是不管在哪儿都改不了这爱开玩笑的性子。
这时,蔡全无抱着个酒坛子从里屋走出来,见了张浩,笑着打招呼:“张浩,来了啊?”
“老蔡。”张浩应了一声,“忙着呢?”
“忙啥呀,”蔡全无放下坛子,“现在生意淡,十天半月才进一回酒。”
张浩从口袋里掏出个木梳子,递到静理面前:“这是干爹在鄂省淘来的,牛角的,送你当礼物。”
静理眼睛一亮,接过来摸了摸,小声说了句:“谢谢干爹。”
“成了慧珍,我们先走了。”
张浩拍了拍蔡全无的肩膀,“把我闺女照顾好。”
“你放心吧。”徐慧珍嘴上哼着,语气却软了些。
蔡全无连忙挽留:“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还有事。”张浩摆了摆手,带着周欣离开了。
出门时,周欣忍不住嗔道:“你呀,跟孩子说那些干啥,不怕徐慧珍真跟你急?”
张浩笑了笑:“急啥?都是玩笑话。静礼这丫头懂事,跟咱们家孩子也投缘,真要是以后能成,也是美事。”
周欣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乱世里,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能有这些盼头,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