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日头爬过老槐树的枝桠时，终于把昨夜残留的雨气晒得散了些。苏晚牵着顾沉舟的手走进巷口，鼻尖先撞上一阵混着草木香的饭香——是苏母在炖的排骨汤，咕嘟声裹着肉香从苏家那扇朱漆木门缝里钻出来，把青石板路上的晨光都染得暖融融的。
“我爸肯定又在院子里摆弄他那几盆月季。”苏晚指尖轻轻蹭过顾沉舟的掌心，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却藏不住一丝紧张。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浅杏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顾沉舟送的珍珠小坠，头发也拢得整齐，临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三遍，就怕父母看出她的局促。
顾沉舟低头看她，眼尾弯了弯。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薄针织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只苏晚去年送的银表——表盘上的细链被他擦得发亮。他另一只手拎着个竹编篮，里面是早上绕路去老城区买的豆沙糕，还有给苏父带的新茶，都是苏晚前几天特意跟他提过的“父亲爱尝的味”。
“别慌。”他用指腹轻轻按了按苏晚发顶，声音压得温柔，“昨天叔叔还跟我聊起他那盆‘粉扇’，说最近花苞总掉，我查了养护方法，今天正好跟他说说。”
这话刚落，苏家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父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衫，手里还捏着个小喷壶，看见他们俩，原本盯着月季的眼神立刻亮了，喷壶往窗台上一放，快步迎上来：“沉舟来啦？快进来，院子里刚晒了褥子，暖得很。”
苏晚看着父亲明显比昨天更热络的样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顾沉舟已经上前一步，把竹编篮递过去，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和：“叔叔，昨天听晚晚说您喜欢吃老城区的豆沙糕，早上特意去买了些，还有点雨前龙井，您尝尝看合不合口。”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这么费心。”苏父接过篮子，指尖碰到竹编的纹路，低头看见里面的豆沙糕时，忍不住笑了，“这糕铺我有阵子没去了，上次晚晚说想吃，我去的时候刚好卖完。”他转头朝屋里喊，“老婆子！晚晚和沉舟来了，把排骨汤再炖会儿，等会儿咱们吃豆沙糕当点心！”
“哎！来啦！”苏母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接着就看见她系着枣红色的围裙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沾了面粉的抹布。她先拉住苏晚的手，指尖带着刚揉面的温度，目光却落在顾沉舟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沉舟今天穿得真精神，快坐快坐，我刚煮了绿豆汤，放凉了正好解腻。”
顾沉舟跟着他们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院角的月季。几盆“粉扇”栽在陶盆里，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只是靠近花盆的地方有几片叶子发了黄，花苞也蔫了两个。他想起苏晚说过“我爸把月季当宝贝，掉片叶子都要心疼半天”，便指着花盆轻声问：“叔叔，您这月季是不是最近浇水太勤了？我看盆土有点潮，‘粉扇’喜干，水多了容易烂根，花苞就掉了。”
苏父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拉着顾沉舟蹲下来，指着花盆里的土：“可不是嘛！前几天下雨，我怕它渴，又浇了两次，结果昨天就掉了两个花苞！我还以为是肥不够，正琢磨着要不要施肥呢。”
“您先停几天水，把花盆搬到通风的地方，等盆土表面干了再浇。”顾沉舟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动作小心得像是怕碰坏了，“我认识个做园艺的朋友，他有专门的营养土，明天我给您带点过来，换了土之后花苞能长得更稳。”
苏父听得连连点头，拍了拍顾沉舟的肩膀，力度比昨天重了些，眼里满是认可：“好！好！还是你细心！晚晚这丫头，跟我养了这么多年花，连‘粉扇’喜干都记不住。”
“爸！我那是忙工作室的事忘了嘛！”苏晚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假装嗔怪地瞪了父亲一眼，耳尖却悄悄红了。她知道父亲这话是故意说给顾沉舟听的——从小到大，父亲只要认可谁，就会拿她“开涮”，就像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帮他修好了收音机，父亲也念叨了她好几天“连电池都不会换”。
顾沉舟转头看她，眼里盛着笑意，像落了满院的暖阳：“晚晚记不住没关系，以后我帮叔叔一起养。”
这话一出，苏母刚好端着绿豆汤出来，听见了忍不住笑：“沉舟这孩子，说话真贴心。晚晚，你听听，以后有人帮你记着你爸的花了。”她说着把一碗绿豆汤递到顾沉舟手里，又给苏晚递了一碗，“快喝，放了冰糖的，凉透了。”
顾沉舟接过碗，瓷碗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刚好压下刚才蹲在院子里的热意。他喝了一口，绿豆的沙糯混着冰糖的甜，刚好是他喜欢的甜度——上次来的时候他随口提过一句“不爱太甜的”，没想到苏母居然记在了心里。
“阿姨煮的绿豆汤真好喝，比我自己煮的糯多了。”顾沉舟放下碗，目光落在厨房门口挂着的腊肠上，“这些腊肠是您自己灌的吗？看着就香。”
“是啊！”苏母眼睛一亮，拉着顾沉舟往厨房走了两步，指着腊肠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每年冬天我都灌点，晚晚小时候最爱吃，蒸着吃、炒青椒都香。等过阵子天冷了，我给你装些带回去，让你尝尝。”
“那太麻烦您了，阿姨。”顾沉舟连忙说，语气里满是感激。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走后，就再也没人这样惦记着他爱吃什么，连他随口说的话都记在心里。此刻看着苏母热情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空落落的角落，被这满院的烟火气填得满满当当。
苏晚坐在石凳上看着他们，手里的绿豆汤还冒着淡淡的凉气，心里却暖得发烫。她想起昨天晚上，顾沉舟坐在沙发上查“月季养护技巧”，还跟她确认了三遍父亲喜欢的茶的牌子，当时她还笑他太较真，现在才知道，他的“较真”全是为了让她的父母放心。
“对了沉舟，”苏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屋拿了个相册出来，坐在顾沉舟旁边翻开，“你看，这是晚晚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她才五岁，非要跟着我去公园放风筝，结果风筝线断了，哭了一下午。”
相册的纸页已经泛黄，第一张照片上的苏晚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色的小外套，手里攥着断了的风筝线，眼泪挂在脸颊上，却还噘着嘴，样子又气又可爱。顾沉舟忍不住笑出声，转头看向苏晚：“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还会因为风筝哭鼻子。”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苏晚羞得脸都红了，伸手去抢相册，“爸，您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怎么不能拿？”苏父笑着把相册往顾沉舟那边挪了挪，又翻到下一页，“你看这张，她十岁生日，非要吹蜡烛吹三次，说这样愿望能实现。结果吹得满脸都是奶油，还是沉舟你阿姨给她擦的。”
顾沉舟看着照片上苏晚脸上沾着的奶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抬头看向苏晚，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我觉得很好看，比现在还可爱。”
苏晚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只好低下头假装喝绿豆汤，指尖却悄悄抓住了顾沉舟的衣角——那一点点布料的温度，让她心里的慌乱渐渐变成了甜蜜。
“沉舟啊，”苏母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俩的互动，眼里满是欣慰，“你跟晚晚在一起，我们做父母的最担心的就是她性子急，有时候做事不周全，你多担待点。”
顾沉舟立刻坐直了些，语气认真：“阿姨，您放心。晚晚的性子直爽，是她的优点，我喜欢她这样。而且她做事很认真，工作室的事再忙也不敷衍，我很佩服她。以后我们俩互相担待，我会多让着她，也会支持她做喜欢的事。”
苏父听到这话，放下相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神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他之前还担心顾沉舟是大城市来的，会嫌弃他们家的普通，也怕他对晚晚不够用心，现在看来，这孩子不仅细心，还把晚晚放在心上，比他想象中还要靠谱。
“中午咱们吃排骨汤面，沉舟你爱吃宽面还是细面？”苏母站起身，拍了拍围裙，准备去厨房忙活。
“我都行，阿姨做的都好吃。”顾沉舟也跟着站起来，主动拎起旁边的菜篮，“阿姨，我帮您择菜吧，晚晚说您买了青菜，我择菜快。”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苏母连忙摆手，却被顾沉舟推着往厨房走，“阿姨，您就让我帮忙吧，不然我坐着也不自在。”
苏晚看着他们俩走进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旁边微笑的父亲，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在院子里摆弄月季，母亲在厨房做饭，她坐在石凳上看漫画，那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她长大离开家。可现在，有顾沉舟陪在身边，这样的日子好像变得更温暖了，像是多了一份可以依靠的踏实。
“晚晚，”苏父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感慨，“沉舟是个好孩子，你以后要好好跟他过日子，别总耍小脾气。”
苏晚点点头，眼睛有点发酸：“爸，我知道。”
“知道就好。”苏父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望向厨房的方向，“你妈刚才跟我说，想等你们搬新家的时候，给你们做一床新被子，说沉舟冬天怕冷，厚点的被子暖和。”
苏晚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父母一直都是这样，不善于说好听的话，却总把最好的都留给她。现在他们把这份心意也分给了顾沉舟，就说明他们是真的认可了这个未来的女婿。
厨房里，苏母正教顾沉舟择青菜，顾沉舟学得认真，指尖把黄叶都挑得干干净净。苏母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沉舟，你比晚晚细心多了，她择菜总把好叶子也扔掉。”
顾沉舟笑了笑：“晚晚是忙，她工作室的事多，有时候顾不上这些。以后家里的活我多做点，让她少累点。”
苏母心里更满意了，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好孩子，晚晚跟着你，我们放心。”
院子里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苏晚坐在石凳上，看着厨房里母亲和顾沉舟的身影，听着父亲在旁边哼着老歌，手里还握着顾沉舟刚才递过来的温水杯——杯壁的温度刚好，像顾沉舟给她的温暖，不烫不凉，却能一直暖到心里。
她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样吧。有爱的人在身边，有父母的牵挂，有满院的烟火气，还有往后无数个可以一起度过的清晨和黄昏。而顾沉舟的出现，就像是给这份幸福加了一块糖，让原本平淡的日子，变得更甜，更值得期待。
“晚晚，过来帮忙拿碗筷！”苏母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带着笑意。
苏晚应了一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顾沉舟刚好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豆沙糕，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些，伸手递给她一块：“尝尝，还是热的。”
苏晚接过豆沙糕，咬了一口，甜糯的豆沙在嘴里化开，混着满院的饭香，让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院，不仅是她的家，也成了顾沉舟的牵挂，而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也会像这院中的暖阳一样，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