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挟着归墟逸散的虚无寒意与万物凋零的死气,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锉刀,刮过支离破碎的大地。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不见日月星辰,唯有远方那依旧缓慢旋转、却似乎内部正在发生剧烈冲突的归墟通道,如同悬于苍穹的黑色伤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冻土之上,两道身影紧紧相依,如同被遗弃的玩偶。焰灵姬伏在成蟜胸前,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周身遍布着被能量乱流撕裂的伤口,鲜血早已凝固,与破损的衣衫冻结在一起。她的一只手仍死死抓着成蟜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按在自己胸口,那里,魔鳞留下的印记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漆黑刺眼。
成蟜的情况更为糟糕。他双目紧闭,面色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败,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混沌空间近乎彻底崩毁,只余那枚得自混沌珠的原点微尘,在焰灵姬渡入的最后一丝纯白薪火缠绕下,如同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维系着最后一点真灵不灭。他的身体冰冷,若非那原点微尘还在顽强闪烁,几乎与死人无异。
极寒、死气、伤势、魔鳞隐患……以及归墟通道可能随时爆发的未知后果,如同层层枷锁,将二人牢牢钉在这片绝地。希望,渺茫得如同雪原上的最后一粒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极致的寒冷与深入骨髓的剧痛,将焰灵姬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拉回了一丝意识。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首先感受到的是怀中那具躯体的冰冷,以及自己胸口那如同毒蛇盘踞的隐痛与冰冷。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再次吞噬。
“不能……放弃……”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念头,自她近乎枯竭的心田中升起。她想起了成蟜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他最后传递来的、充满决绝与信任的意念,想起了东海龙王的托付,想起了洪荒万千生灵……
这信念,如同最后一点火星,点燃了她残存的力量。
她挣扎着,试图调动体内那近乎熄灭的纯白薪火,却发现经脉寸断,力量涣散,连最简单的内视都难以做到。魔鳞的侵蚀虽因远离归墟核心而减缓,却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她本就微弱的生机。
目光落在成蟜心口那点微弱的纯白光芒上。那是她最后渡入的薪火,也是成蟜唯一的生机所在。
“以我残躯……护你灵源……”她低声呢喃,不再试图修复自身,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对“生”的渴望与守护的执念,毫无保留地、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注入那点维系着成蟜性命的纯白薪火之中!
她没有力量去修复那崩毁的混沌空间,但她要以自身不屈的意志,为那混沌原点微尘,构筑一道最后的、由信念组成的屏障!如同母体守护着腹中脆弱的胎儿。
这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意念的集中,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引动魔鳞的躁动。但她死死咬着牙,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目光始终坚定地望着成蟜心口那点微光。
奇迹般地,在那纯粹意志的滋养下,那点纯白薪火虽然未能壮大,却变得更加凝练、坚韧,其光芒虽然微弱,却仿佛穿透了成蟜躯体的阻隔,隐隐与那混沌原点微尘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原点微尘的闪烁,似乎……稳定了一丝。
就在焰灵姬倾尽所有守护成蟜本源之际,她怀中那枚得自敖广的本命龙鳞,忽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温润的青色光华!
这光华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纯正的、充满生机的龙族皇道气息,如同春风拂过冰原,驱散了些许寒意与死气。龙鳞微微震动,其上一道细微的龙形符文亮起,指向东南方向。
敖广留下的后手?还是龙鳞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
焰灵姬心中一动,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尝试以残存的神念触碰龙鳞,传递出求救的意念。
片刻之后,东南方的天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迅捷无比的空间波动!一道水蓝色的流光撕裂灰暗的天幕,如同流星般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坠落!
流光散去,现出一道身影。并非想象中威武的龙族将领,而是一位身着淡蓝宫装、面容温婉、眼神却带着焦急与警惕的龙女。她气息纯净,修为约在金仙层次,手中持着一柄萦绕着水汽的玉如意。
“可是焰灵姬巫尊?”龙女落地,目光迅速扫过惨烈的现场,尤其是在成蟜身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骇,随即快步上前,声音清脆而急切,“我乃东海龙宫三公主敖心,奉父王之命,持龙鳞信物,接应巫尊与帝师!”
她看到焰灵姬与成蟜的惨状,毫不迟疑,立刻祭起手中玉如意。如意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水灵生机,化作一道湛蓝的光罩,将二人笼罩其中。光罩之内,浓郁的生机之力开始滋养他们千疮百孔的身体,暂时稳住了持续恶化的伤势。
“父王感知到归墟异动与龙鳞求救信号,知二位定然遭遇大难,特命我冒险潜入北境。此地不宜久留,归墟通道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有变,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敖心语气急促,同时警惕地望向远方那巨大的黑色漩涡。
得到敖心龙族生机的援助,焰灵姬终于松了口气,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她几乎再次昏厥。但她强撑着,指向成蟜:“救他……先救他……”
敖心点头,玉如意光华更盛,重点关照成蟜那濒临寂灭的躯体。然而,当成她的力量试图探入成蟜体内时,却被那混沌原点微尘自然散发的、排斥一切外力的混沌本质所阻,难以深入,只能在外围温养其肉身,延缓生机的流逝。
“帝师伤势……涉及本源大道,非寻常手段可医。”敖心脸色凝重,“必须尽快返回东海,或寻求其他机缘。”
她搀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焰灵姬,又以法力托起昏迷的成蟜,准备施展水遁之术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动身的刹那——
远方那归墟通道,猛地向内剧烈收缩!紧接着,一股混合了寂灭、吞噬、以及某种全新混乱意志的恐怖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通道中爆发出来,席卷整个北境!
天空的铅灰色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大地轰鸣,仿佛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正在那通道深处,进行着最后的……蜕变或分娩!
敖心脸色剧变:“不好!归墟有变!快走!”
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全力催动水遁,裹挟着二人,化作一道疾速的蓝光,朝着东南方向疯狂遁去。
身后,是北境愈发狂暴的能量乱流与那不断传来令人心悸波动的归墟通道。
身前,是未知的归途与依旧沉重的未来。
焰灵姬在昏迷前,最后看了一眼成蟜心口那点在与龙族生机接触后,似乎微微亮了一线的纯白薪火,又感受了一下胸口那在龙族生机压制下暂时沉寂的魔鳞。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虽已重燃,却依旧微弱。
而危机,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悄然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