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山问道坪。
灵气氤氲,如烟似雾,萦绕着中央石盆中那架沉寂的玄冰棺椁。通天剑印在先天造化灵气的滋养下,光芒温润而稳定,如同呼吸般缓缓流转。棺内,成蟜的意识依旧沉眠于混沌深处,【混沌解析系统】在寂静中缓慢运行:
【温养进程:稳定…灵魂本源修复度:1.7%…预计完全复苏时间:未知(受外部灵气浓度及烙印解析速度影响)…】
【盘古开天烙印解析度:0.05%…缓慢提升…】
【寂灭剑意:深度蛰伏…归墟剑鞘虚影:稳定…】
石盆边缘,焰灵姬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她身上那金红色的祝融真火已彻底内敛,只在呼吸吐纳间,于周身皮肤下流转着清晰的火焰纹路,散发出温润而精纯的热力。崆峒山的灵气与通天教主遗留的涅盘道种相得益彰,不仅抚平了她血脉冲突的创伤,更引导着她初步掌控这股源自祖巫的浩瀚力量。此刻的她,如同一块被烈火淬炼、渐渐展露锋芒的璞玉,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芈月留下的两名玄鸟卫如同石雕般守在不远处,既是守护,也是监视。她们的任务很明确:确保焰灵姬这位身负圣血的祖巫遗脉,不会脱离楚系的掌控。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咸阳城。
巍峨的宫阙依旧,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长安君成蟜“病重离宫寻仙药”的消息早已传开,但数月过去,音讯全无。秦王嬴政深居简出,朝会沉默寡言,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寒意,却一日重过一日。相国吕不韦称病不朝,相府门庭森严。华阳宫方向,楚系势力频频调动,暗流汹涌。
章台宫,偏殿。
蒙毅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未卸,甲胄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与泥泞,形容枯槁,但腰背挺得笔直。他面前,是端坐于御案之后、玄衣纁裳的秦王嬴政。赵高侍立一旁,如同融入阴影。
“……臣等护送长安君冰棺,历经长平血煞、阴河死域、黄河惊涛、阴阳家截杀、人教阻路……三百锐士,仅存二十七人……”蒙毅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将一路的凶险、通天教主神念降临、盘古殿印记显现(隐去关键)、金灵圣母传旨、最终安置成蟜于崆峒问道坪的经过,事无巨细,一一禀报。他呈上了嬴政当初赐予的、象征王命的玄鸟节杖,以及一份染血的、记录着牺牲锐士名册的帛书。
嬴政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玄鸟节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在听到“通天教主神念降临”、“盘古印记显现”(虽被蒙毅模糊处理,但嬴政何等敏锐)、“崆峒问道坪”等字眼时,深邃的眼眸深处,才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崆峒山…问道坪…”嬴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圣人法旨,安置于此,温养复苏…这便是结果?”
“回大王,是。”蒙毅垂首,“金灵圣母言,待长安君神魂复苏,自会引动圣人印记,接引其往金鳌岛。臣等…已尽力。” 最后四字,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嬴政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蒙毅染血的甲胄和那份名册上,最终缓缓道:“蒙卿辛苦。黑冰台锐士,为国捐躯,忠勇可嘉。着厚恤其家,擢升三级追封。生还者,官升三级,赐金帛良田,准其归家休养三月。”
“臣,代袍泽弟兄,谢大王隆恩!”蒙毅单膝跪地,声音哽咽。这份封赏,是对那些埋骨他乡的忠魂,最后的慰藉。
“你一路劳顿,亦受重创,且下去歇息吧。”嬴政挥了挥手。
“喏!”蒙毅起身,行礼告退。沉重的步伐踏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淡淡的泥痕。
殿内只剩下嬴政与赵高。
“盘古殿…通天圣人…碧游宫…”嬴政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赵高。”
“臣在。”赵高如同鬼魅般上前一步。
“蒙毅带回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许外传。尤其…盘古二字。”嬴政的声音冰冷如刀,“对外,只言长安君于崆峒山寻得仙缘,闭关静修,归期未定。”
“喏!”赵高躬身领命,眼中精光一闪。
“吕不韦…和华阳宫那边,有何动静?”嬴政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宫阙。
“回大王,”赵高低声道,“吕相称病,闭门谢客,但其府内近日进出之药材,多含‘定魂’、‘镇蛊’之物,似在疗养神魂之创。相府地宫…阴气波动异常,黑冰台密探难以深入,恐有秘术。华阳宫近日频繁召见楚地入秦的巫觋,芈宸伤势似已稳定,对崆峒之事颇为关注,多次探问焰灵姬下落。”
嬴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神魂受创…阴气波动…关注焰灵姬…看来,寡人这位相邦和祖母,知道的比蒙毅说的…还要多些。” 他指的,自然是吕不韦在兰池殿被寂灭剑意重创,以及其可能通过蛊毒感知到的一些信息。
“传寡人口谕,”嬴政眼中厉芒一闪,“命太医令‘尽心’为相邦诊治。再传旨华阳宫,言楚巫芈月于崆峒山助长安君有功,赐帛百匹,金百镒。焰灵姬随侍长安君左右,功莫大焉,赐…‘火灵君’封号,享楚地封邑虚衔。”
“喏!”赵高心领神会。这是明赏暗探,敲山震虎,更是将焰灵姬牢牢绑在成蟜(实则是秦王)的战车上。
数日后,例行大朝。
麒麟殿内,文武分列。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重。嬴政高踞王座,玄衣纁裳,冕旒垂面,看不清表情。
蒙毅已卸去戎装,身着朝服,立于武将前列,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他归来的消息和秦王对牺牲锐士的厚赏,早已传开,但长安君的具体情况,依旧讳莫如深。
吕不韦终于现身了。他身着紫色相袍,头戴高山冠,步履看似沉稳,但细看之下,脸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灰败,眼窝深陷,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怨毒。他走到文官首位站定,对王座上的嬴政微微躬身,便不再言语。
华阳太后虽未临朝,但楚系领袖芈宸立于文官队列,眼神不时扫过蒙毅和吕不韦,带着审视。
朝议按部就班进行,无非是各地政务、军情汇报。但当议及赵国边境一处因“地龙翻身”引发的小规模冲突时,一名依附吕不韦的御史大夫出列,话锋一转:
“大王,臣闻长安君殿下于崆峒山得遇仙缘,实乃大秦之福。然殿下离宫日久,朝野牵挂。不知殿下何时能功成归秦?殿下乃国之重器,身负长安君之位,久离中枢,恐于国本不利啊。” 此言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指责成蟜擅离职守,更隐隐有催促其归国,以免王权旁落之意。矛头,似乎指向了默许成蟜离宫的嬴政。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和蒙毅身上。
嬴政尚未开口,蒙毅却猛地踏前一步,对着那御史大夫怒目而视!他本不欲在朝堂多言,但此人竟敢质疑王命,更暗指长安君!
“放肆!”蒙毅声音洪亮,带着战场归来的杀伐之气,“长安君殿下乃奉王命出宫,为国寻访延寿仙药,更身负社稷之托!其行踪安危,自有大王圣裁!岂容尔等妄加揣测!尔此言,是质疑大王之命,还是诅咒殿下?!”
蒙毅气势如虹,那御史大夫被其威势所慑,一时语塞,脸色涨红。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呃…嗬嗬…”
一阵极其怪异、仿佛喉咙被扼住的痛苦喘息声,突然从文官队列之首传来!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相国吕不韦,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眼珠暴突,脸上那层伪装的平静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与恐惧!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他灰败的额头!
更骇人的是,他裸露在朝服领口外的脖颈皮肤下,数道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凸起正在疯狂蠕动、搏动!那凸起如同扭曲的血管,又似狰狞的虫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冷污秽气息!
“相邦!”
“吕相!”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群臣惊骇莫名!
嬴政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冕旒晃动,深邃的眼中爆射出凌厉至极的寒光!他死死盯着吕不韦脖颈下那疯狂蠕动的暗红凸起,一字一顿,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冻结了整个麒麟殿:
“蛊——虫——反——噬?!”
随着嬴政那如同判词般的“蛊虫反噬”四字落下,吕不韦的痛苦达到了顶点!
“噗——!”
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污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暗黑粘稠,其中混杂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线头般疯狂扭动的暗金色蛊虫!腥臭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大殿!
“啊——!”离得近的朝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更可怕的是,喷出污血后,吕不韦脖颈下那几道暗红凸起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受到了刺激,猛地撕裂皮肤,钻了出来!那是数条手指粗细、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细密鳞片、头部长着狰狞口器的诡异蛊虫!它们一半身体还钻在吕不韦体内,一半暴露在空气中,疯狂地扭动着,发出“嘶嘶”的尖啸!口器中不断滴落着腐蚀性的黑色粘液!
“护驾!!”赵高尖利的声音响起!早已戒备的黑冰台锐士如同鬼魅般从殿外涌入,瞬间将王座区域团团护住,刀剑出鞘,寒光指向失控的吕不韦!
然而,吕不韦的异变并未结束!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引爆了!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带着强烈怨念和寂灭气息的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嗡——!
一直静静侍立在嬴政身侧的赵高,怀中那枚属于黑冰台首领的玄鸟铁令,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一阵阵低沉而悲戚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污秽!
与此同时,瘫倒在地、被蛊虫噬体的吕不韦,那双暴突的、充满痛苦与疯狂的眼睛,猛地转向王座!不,更准确地说是转向了嬴政身侧!他沾满污血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嘶吼:
“血…血傀…感应…就在…就在…王座旁!!杀…杀了他!!”
“血傀在王座旁?!”
吕不韦这如同恶鬼诅咒般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整个麒麟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从吕不韦那恐怖的躯体上,瞬间转向了至高无上的王座区域!
嬴政面沉似水,冕旒下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扫视着自己身侧——除了如同影子般侍立的赵高,便是忠心护驾的黑冰台锐士!血傀?感应?就在王座旁?这指向性太过明确,也太过于惊悚!难道他这位心腹近侍,或者护驾的锐士中,竟隐藏着吕不韦埋下的致命毒牙?!
赵高感受到嬴政那冰冷审视的目光,身体瞬间绷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怀中的玄鸟铁令依旧在悲鸣震动,仿佛在印证着某种不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大王明鉴!臣对大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必是吕不韦临死反噬,妖言惑众,意图离间!”
黑冰台锐士们也齐齐单膝跪地,甲胄铿锵,声音斩钉截铁:“誓死护卫大王!绝无二心!”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附骨之疽。嬴政看着跪倒一片的心腹,眼神深邃难测。吕不韦的蛊术诡异莫测,那血傀更是以成蟜的寂灭之力和祖龙怨念炼制,谁能保证它不会潜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嗬…嗬…”吕不韦的身体在蛊虫的疯狂噬咬和反噬下剧烈抽搐,气息迅速萎靡,眼中疯狂的光芒也在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一丝诡异的解脱?他死死盯着王座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仿佛在嘲弄着什么,最终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那几条钻出体外的暗金蛊虫也如同失去了力量来源,迅速干瘪、僵死。
一代权相,竟以如此诡异恐怖的方式,暴毙于朝堂之上!留下一个指向王座旁的“血傀”之谜!
麒麟殿内,死寂如墓。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和蛊虫的恶臭弥漫。群臣战战兢兢,伏地不敢言。芈宸等楚系官员眼中闪烁着惊疑与算计的光芒。
嬴政缓缓坐回王座,目光扫过吕不韦狰狞的尸体,扫过跪伏的赵高和锐士,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君王威压,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大殿,沉重得令人窒息。
“吕相…突发恶疾,暴毙于朝。”嬴政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鸣,“着,以国相之礼…厚葬。其党羽、门客…交由廷尉府,严加甄别。”
“喏…”群臣颤声应道。
“蒙毅。”嬴政目光转向依旧挺立、但脸色异常凝重的蒙毅。
“臣在!”
“黑冰台锐士护驾有功,然吕相暴毙,事有蹊跷。着黑冰台全权接手相府,封存一切文书、器物,彻查吕不韦…及其蛊术来源!凡有可疑者…”嬴政的目光在王座旁扫过,寒意森森,“无论身份,一律拿下!严审!”
“臣!遵旨!”蒙毅沉声领命,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这不仅是查案,更是大王对身边人的一次彻底清洗!那“血傀”的阴影,如同毒蛇,已经缠绕上了这大秦权力的最核心!
嬴政最后看了一眼吕不韦那死不瞑目的尸体,拂袖起身。
“退朝!”
玄衣纁裳的身影消失在御座之后,留下满殿狼藉、惊魂未定的群臣,以及一个被血腥、蛊毒和“血傀”疑云彻底笼罩的咸阳宫。
麒麟殿外,铅云低垂,仿佛预示着更加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第二卷“仙缘天降,拜师碧游”的故事,在这朝堂惊变的血腥与疑云中,落下了帷幕。而第三卷“游历诸国,百家争鸣”的广阔天地与暗流,正等待着那位在崆峒山巅沉睡的少年苏醒,去亲身经历,去搅动风云。咸阳的权谋风暴与远方的仙缘道争,两条线已然交织,只待破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