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舱的颠簸愈发剧烈,如同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疯狂摇晃这叶扁舟。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海水从缝隙中不断渗入,混合着云知微左臂伤口淌下的鲜血,在肮脏的船板上蜿蜒成一片粘稠的暗红。
失血带来的寒冷深入骨髓,心口那被剜空的伤口每一次随着船体震荡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云知微的意识在彻底的黑暗与短暂的清明之间艰难地浮沉,每一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对面草席中沈砚那冰冷僵硬的遗体,以及他手腕上那抹由她鲜血涂抹出的、刺目而亵渎的痕迹。
她的血,成了指引亡者前行的燃料。
这认知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中年男人半跪在沈砚遗体旁,一只手紧紧按着那只涂抹了鲜血的手腕,闭目凝神,仿佛在通过那微弱的波动感受着外界航路。他的脸上混杂着紧张与兴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右转!小心漩涡!”他猛地睁眼,对着舱外嘶吼,声音在海浪的咆哮中显得有些失真。
船身猛地倾斜,云知微被惯性狠狠甩向舱壁,绑缚的绳索勒进皮肉,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涌出得更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错位声。
就在这混乱与极致的痛苦中,腕间那枚细小的银铃,再次自主响起!
“叮铃——!”
这一次,铃声不再是缓慢的悲鸣或急促的警示,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尖锐、高亢、仿佛要刺破耳膜、直达灵魂深处的**凄厉长鸣**!
伴随着这声长鸣,云知微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大恐惧感**,如同冰水般瞬间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某种即将降临的、超越人力理解的、毁灭性存在的本能战栗!
与此同时,她一直贴身藏着的、那枚得自荒岛、曾控鲨退敌、早已裂纹密布的**骨哨**,竟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起来!仿佛与她腕间的银铃,与她体内残存的“同归”之力,产生了某种强烈的、不受控制的共鸣!
它在她怀中震动、嗡鸣,裂纹处甚至透出丝丝缕缕不祥的血色光芒!
“怎么回事?!”中年男人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他猛地看向云知微,当看到她怀中透出的血色光芒以及那凄厉不绝的银铃声时,脸色骤变,“你身上还有什么?!”
他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仿佛来自深海地狱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猛地从船底传来!整个船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疯狂地旋转、倾覆!
“是暗流!不对!是……是鲸群!巨大的鲸群!我们被包围了!”舱外传来水手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尖叫!
透过被撞开的舱门缝隙,云知微在颠倒的视野中,惊恐地看到数条如同小山般庞大的、黑影幢幢的巨鲸脊背,正破开墨黑色的海水,以一种毁灭一切的姿态,向着这艘渺小的船只合围而来!它们发出的低沉鸣叫,与海浪的咆哮、船体的碎裂声交织,构成一曲来自深渊的葬歌!
是骨哨!是这枚濒临破碎的骨哨,在她极度痛苦与银铃异动的刺激下,自主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召唤!召来了这片死亡海域的主宰——这些足以倾覆一切的溟海巨鲸!
中年男人在船体倾覆的瞬间,试图抓住什么固定身体,目光却死死盯住了云知微怀中那发光震动的骨哨,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一种疯狂的贪婪:“是它!竟然是这东西引来的!快!控制它!让它们离开!”
然而,已经晚了。
云知微在船体翻滚中被甩得头晕目眩,绑缚的绳索不知何时已然松动。求生的本能,以及那骨哨传来的、几乎要灼穿她胸口的滚烫和强烈的召唤意念,驱使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绳索的束缚,猛地将那只裂纹密布的骨哨,塞向了嘴边!
她不知道吹响它会有什么后果,但她知道,这是此刻唯一的、可能带来变数的东西!哪怕这变数是……同归于尽!
就在骨哨触及她干裂染血的嘴唇的刹那——
“咔嚓……噗!”
那本就布满裂纹的骨哨,根本无法承受她倾注了所有绝望、痛苦与残存力量的一吹,在她齿间……**骤然碎裂**!
不是简单的破裂,而是彻底的、粉身碎骨般的崩解!
尖锐的碎片如同飞射的利刃,瞬间刺入了她柔软的口腔内膜、舌头、乃至……**喉管**!
“呃……嗬嗬……”剧痛让她瞬间失声,大量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混合着骨哨的碎屑。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刀刃堵塞、切割,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窒息的痛苦和更汹涌的血流。
然而,在那难以形容的碎喉之痛中,那声未及完全吹出的、破碎的哨音,却带着一股决绝的、血色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波纹,猛地扩散开来!
即将撞上船只的巨鲸们,动作齐齐一滞!它们那巨大而冰冷的眼眸,仿佛穿透了船板,**同时聚焦到了口喷鲜血、喉碎骨裂的云知微身上**!
下一刻,为首的巨鲸发出一声悠长而悲怆的低鸣,庞大的头颅微微低下,竟以一种与她此刻惨状相呼应的、近乎**殉葬般的姿态**,猛地**撞向了船只侧舷一个巨大的、之前被暗礁划破的裂口**!
“轰——!”
木屑纷飞,海水疯狂倒灌!
冰冷的、带着腥咸气息的海水瞬间涌满了底舱,淹过了云知微的脚踝、膝盖、腰际……
在她被海水彻底吞噬、意识即将被黑暗和窒息夺走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海水,看到了同样被海水浸泡、从草席中浮起的沈砚的遗体。
他的衣袂在暗流中缓缓飘动,墨色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开,那张苍白的脸在晃动的水波中,竟似乎……**微微转向了她**。
而他那只被涂抹了她鲜血的手,在冰冷的海水中,无力地、缓缓地……**沉向深渊**。
腕间那枚银铃,在海水淹没的刹那,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