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内,血腥与腐败的气息凝固如铁。云知微背靠冰冷的舱壁,心口那碗大的伤口如同恶兽狞笑的嘴,仍在汩汩淌血,带走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温度和气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那片被剜空的区域,带来撕裂脏腑的剧痛。寒冷从四肢百骸深处弥漫开来,比货舱底层的阴湿更刺骨。
她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脚边那滩污血之中。
血泊中央,是那块被她亲手剜下的、暗紫色的腐肉。而在腐肉之上,那些乳白色的、细微如尘的活物,正静静地、诡异地维持着那个“北”字的形态。它们不再蠕动,仿佛完成使命后便陷入了沉寂,唯有那不同于血肉的色泽,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弱而执拗的光。
“北……”
她无声地翕动干裂出血痕的嘴唇,这个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针,扎进她混沌的意识。是生路?还是沈砚死后布下的、另一个更残忍的谜题?他连自己的死亡,连她剜心剔骨的痛苦,都要算计进去吗?
寒意更重了,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清醒。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她明白“北”的含义,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
不行……
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她颤抖着,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按住心口那可怕的伤口,试图减缓生命的流逝。指尖触及那翻卷的、温热的皮肉和空洞,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战栗和更深的绝望。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与冰冷彻底吞没的边缘——
“吱呀——”
货舱厚重的铁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狭长扭曲的影子先投射进来,紧接着,是那个穿着暗蓝色绸衫、面容普通却眼神精亮的中年男人。他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探究、不耐与一丝残余戾气的神情。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扫过蜷缩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云知微,在她心口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便落在了她脚边那滩血泊,以及血泊中那个由乳白色活物拼成的“北”字上!
当看清那个字时,中年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那点残余的戾气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与……狂喜所取代!
“这是……‘蛊偈’?!竟然是‘蛊偈’?!”他失声低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形,几步跨到近前,蹲下身,几乎将脸凑到那血泊前,死死盯着那些乳白色的细微活物,“以身为皿,以痛为引,腐肉生偈……他竟然……他竟然将‘海疆图’的最终指引,用这种方式藏在了你的身体里?!”
海疆图?最终指引?
云知微涣散的意识因这几个关键词而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光。她右臂那被撕扯下皮肉的伤口似乎也隐隐作痛起来。原来……这“北”字,竟与那幅引发无数腥风血雨的“海疆布防图”有关?是那幅图的最终指向?
中年男人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云知微,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突然展现出惊人价值的稀世珍宝:“我原以为沈砚自毁密文,一切已成定局!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留了如此后手!‘同归蛊’……好一个‘同归蛊’!不仅同生共死,更能以极端痛苦为钥,开启最终的秘藏!”
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猛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正是之前用来逼迫云知微引出“同归蛊”的那根诡异的**双头银针蛊引**!
只是此刻,这根银针与他之前拿走时似乎有些不同。针身那暗红色的部分颜色更加深沉,仿佛饱浸了某种力量,而亮银色的部分则流转着一种不安的幽光。针尾那两个背对的骷髅头,眼窝中的墨色宝石幽光闪烁,仿佛活了过来。
“看来,不需要等到你心尖滴血了。”中年男人嘶哑地笑着,眼神残忍而炙热,“既然‘蛊偈’已显,便用这‘蛊引’,直接引出你血脉中与‘海疆图’共鸣的‘同归’本源,彻底激活这最终的指引!”
他不再给云知微任何反应的时间,手持那双头银针,闪电般刺向云知微那不断淌血的心口伤口!并非为了止血疗伤,而是精准地刺入了伤口深处,那与血脉、心窍最接近的位置!
“啊——!”
比剜肉更剧烈十倍的痛苦,如同火山喷发,瞬间从心口炸开!那银针仿佛不是死物,而是拥有生命的毒蛇,钻入她的伤口,疯狂搅动,并释放出阴寒刺骨的气息,与她体内残余的蛊毒、与那“同归”的本源激烈冲撞!
云知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眼前血红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流血。
而随着银针的深入搅动,异变陡生!
她右臂那早已皮肉剥离、只余灼痛伤口的“海疆图”位置,紫黑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亮!那光芒甚至透过了包裹的破烂布料,在昏暗的货舱中映出一片诡异的光晕。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心口那被银针刺入的伤口,涌出的鲜血不再是单纯的红色,而是夹杂了丝丝缕缕的、与那“蛊偈”活物同源的乳白色细流!这些乳白色的细流与鲜血混合,仿佛拥有生命般,沿着银针蛊引,逆流而上,缠绕向中年男人握住银针的手指!
中年男人不惊反喜,任由那乳白色的细流缠绕上自己的手指,眼中狂热更盛:“对!就是这样!以我之血为饵,饲你之蛊,引出真正的‘图’!”
他竟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滴在了那缠绕着乳白色细流的银针之上!
就在那滴血珠与乳白色细流融合的刹那——
云知微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抽离了!所有的痛苦、意识、乃至生命,都被那根银针疯狂抽取!她右臂的“海疆图”光芒炽烈到极致,那紫黑色的图案竟如同活了过来,光影脱离了她的手臂,在她身前尺许的空中,缓缓凝聚、舒展——
不再是局限于她手臂的局部,而是一幅完整的、更加精细复杂的、包含了星象、洋流、隐秘航线与那个巨大“北”字标注的——**完整的海疆布防图**!
光影构成的图卷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神秘而磅礴的气息。
中年男人看着这幅完整显现的图卷,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仰天长笑。
然而,就在这图卷完全成型的瞬间,异变再起!
那根双头银针蛊引,仿佛无法承受这股被强行引出的巨大力量,针身之上,竟“咔嚓”一声,裂开了数道细密的纹路!尤其是针管部分,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结构,在力量的冲击下,竟然……**松动了**!
一小截极其细微、中空的、仿佛由某种半透明材质制成的**针管内部结构**,从裂开的缝隙中,倏然**滑落**了出来,“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云知微手边的血泊之中!
那细微的管状物内部,似乎……**卷塞着什么东西**?
云知微在极致的痛苦与恍惚中,目光被那掉落的细微之物吸引。而悬浮在空中的光影海疆图,在银针破裂、力量紊乱的干扰下,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如同泡影般,“噗”的一声,消散无踪。
货舱内,重新被昏暗和死寂笼罩。
只剩下瘫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破裂银针、气若游丝的云知微,以及呆立当场、脸上狂喜尚未褪去便已凝固、转而化为惊怒的中年男人。
他死死盯着那消散的光影,又猛地看向掉落在地的、那截细微的针管内构,最后,目光落在云知微心口那仍在缓慢淌血、插着残破银针的可怕伤口上。
失败了?
不,图已显现,他已看到!
但关键的引导之物……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
云知微的指尖,在冰冷的血泊中,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触碰到了那截掉落的中空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