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的脚步声与火把的光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狭巷的两端迅速逼近,压缩着这片暂时藏匿的空间。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撞击在这弦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嗡鸣。
云薇的手指僵在半空,离那灰衣人染血的蒙面布仅有寸许。揭开,或许能获知一个惊人的真相,一个为何舍身救她的答案。但代价可能是被彻底合围,双双殒命於此。
不!
她不能死在这里!这个为她挡箭的人,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在这里!
一股近乎蛮横的求生欲从她几乎被剧痛和绝望碾碎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她猛地收回手,目光急速扫过狭巷两端——出口正在被堵死!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身旁那具早已冰冷的、真正的西夏影卫屍体上,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右臂诅咒那蚀骨灼心的疼痛和半身的麻木,用还能动弹的左手,奋力将那具影卫的屍体拖拽起来,使其半靠在墙角,姿势扭曲,彷佛刚刚经历搏斗而死。然後,她迅速捡起地上那支属於影卫的、泛着淡金木泽的**破甲咒箭**,将其狠狠**紮入屍体另一处无关紧要的皮肉伤口旁**,制造出此箭乃其致命伤之一的假象。
紧接着,她扑到那个为她挡箭、昏迷不醒的灰衣人身边。他右胸还插着那支可怕的咒箭,鲜血汩汩外涌,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必须带他走!至少……不能让他落在追兵手里!
可她一个身受重伤、体力耗尽的人,如何带得动一个成年男子?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具影卫屍体上,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产生。她迅速从那屍体身上剥下那件代表特殊身份的**外袍和腰牌**,不顾血腥与冰冷,胡乱套在了灰衣人的身上,并将腰牌塞进他怀里。又将灰衣人原本的深灰色外衣扒下,团成一团。
然後,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灰衣人连拖带拽,藏进了旁边一堆废墟杂物形成的、极其隐蔽的狭小空隙里,并用碎石和朽木匆匆遮掩。
刚做完这一切,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巷口!
“仔细搜!她肯定跑不远!”
云薇猛地从杂物堆旁站起身,左手紧紧攥着那团从灰衣人身上扒下的、染血的深灰色外衣,故意让追兵看到一个模糊的、她拖拽“屍体”(实则是那具真正的影卫屍体)并似乎从“屍体”上拿走了什麽东西的动作,然後转身就朝着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踉跄着狂奔而去!
“在那里!她拿了东西!追!”
追兵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大部分人都朝着云薇逃跑的方向追去!只有一两个兵士留下来检查墙角那具被云薇布置过的影卫屍体。
“是‘影煞’的人?怎麽死在这了?”留下的兵士发现了屍体腰间代表影卫的腰牌(云薇故意留下的),发出惊疑的低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未能立刻发现旁边杂物堆里的真正活口。
云薇听着身後的动静,知道暂时骗过了他们,但她不敢有丝毫停歇。她攥着那团染血的灰衣,拚命奔跑,将追兵引向远离藏人地点的方向。
她的右臂如同着火一般疼痛,血色纹路已经蔓延过了锁骨,向心口蚕食,冰冷的恶意几乎冻僵了她的半边肺叶,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视线开始模糊,双腿如同灌铅。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了哪里,只凭着一股本能向前冲。
终於,她冲出了废墟区域,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荒芜的河滩地。冰冷的河水在远处呜咽流淌。
而她的体力,也终於耗尽了。
脚下一软,她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手中的那团灰色染血衣物也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右臂的诅咒红光在皮肤下疯狂闪动,剧痛如同潮水将她淹没。意识开始模糊。
身後的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将她周围照亮。
结束了吗……
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腰间一直藏着的一样东西——那是之前银面人(沈砚)留下的、那只藤条篮子里的一块**压缩肉脯**。
求生的本能让她用最後一丝力气,将那块肉脯塞进了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下去,汲取着微不足道的能量。
然後,她便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逼近的脚步声,还有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追兵围了上来,火把刺眼的光亮晃着她紧闭的双眼。
“抓住了!”
“好像晕过去了!”
“搜她身!”
粗糙的手在她身上摸索,扯动了她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模糊的钝痛。她怀里那半幅从右臂割下的、染满诅咒血迹的袖子被搜了出来。
“这是什麽?这麽多血……”
“嘶……这花纹好邪门……”
士兵们对那蠕动的血色纹路感到本能的不安,将其嫌恶地扔在一旁。
他们继续搜索,很快,又从她贴身之处,搜出了另外几样东西——那枚来自狼腹的、刻有沈砚八字的**金铃**,以及那块她一直用来勉强压制诅咒的、已经变得黯淡的**盐块**。
“还有个铃铛?”
“这破盐块有什麽用?”
士兵们拿着这几样看起来毫无价值又透着古怪的东西,面面相觑,有些失望。他们更希望搜到文书、地图或者值钱的物件。
“管他的,连人带东西,一起带回去交给百夫长发落!”为首的小头目下令。
云薇像破布口袋一样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意识在深渊边缘浮沉。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高过一声的、用西夏语呼喊的命令。
包围她的士兵们顿时一阵骚动。
“是王庭传令官!”
“快!列队听令!”
抓住云薇的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将她随手扔回地上,匆匆列队迎接。
云薇瘫软在冰冷的河滩地上,勉强睁开一丝眼缝。
只见一骑快马飞驰而至,马上的传令官身着华丽的王庭服饰,高举一枚令牌,用急促而严厉的语调大声宣布着什麽命令。
距离有些远,风声很大,云薇听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即刻撤回……优先围捕……银面异瞳者……死活不论……王庭严令……”
银面异瞳者?
是在说沈砚吗?西夏王庭也在全力围捕他?死活不论?
这个消息像一丝微弱的电流,穿过云薇浑噩的意识。
围着她的西夏兵士们听完命令,虽然有些不甘,却不敢违抗王庭严令,迅速收队,翻身上马,竟就这麽扔下半昏迷的云薇和地上那些“无用”的搜出的物品,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河滩地重归寂静,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和水流声。
云薇躺在冰冷的地上,许久都无法动弹。王庭的命令阴差阳错地救了她,但她的状况并未好转。右臂的诅咒依旧在肆虐,体温正在流失。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她挣扎着,一点点地挪动身体,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艰难地爬向那几样被士兵丢弃的东西旁边。
首先,她将那半幅染满诅咒血迹的袖子死死攥在手里——这东西绝不能留下。然後,她看向那枚金铃和那块盐块。
盐块……还能稍微压制诅咒……
她伸出颤抖的左手,想去捡起那块救命的盐块。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盐块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块一直黯淡无光的盐块,内部似乎有某种东西被她的靠近所触动,竟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一种与她右臂诅咒同源却又微妙对立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紧接着,更让她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她右臂上那疯狂蔓延的血色诅咒纹路,在感应到盐块这细微变化的瞬间,彷佛被激怒了一般,**红光骤然大盛**!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同山洪暴发般袭来!
“呃啊——!”云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哀鸣,整个人蜷缩起来,右手手臂上的血管凸起,皮肤下的红光疯狂闪动,那纹路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不再是单纯的蔓延,而是彷佛要凝聚成某种**具体的、邪恶的符文**!
与此同时,她一直紧攥在左手的、那半幅染血的诅咒袖子,也彷佛产生了共鸣,上面的血迹开始**诡异地蠕动**,甚至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彷佛无数细小虫豸啃噬的“沙沙”声!
这突如其来的、诅咒的狂暴异变,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带来的痛苦几乎瞬间摧毁了她仅存的意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崩溃、被这恐怖的痛苦吞噬的边缘——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同样被丢弃在地上的、那枚来自狼腹的**金铃**。
铃身镂刻的火焰云纹,在惨淡的月光下,勾勒出奇异的轨迹。
而铃舌处,那刻着的**沈砚的生辰八字**,此刻在她逐渐涣散的视线中,却彷佛扭曲、变形,与她右臂上那正在凝聚的邪恶符文,以及袖子上蠕动的血迹,产生了某种致命的、令人窒息的**联系**!
一个极其可怕、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最後的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这诅咒……
这金铃上的八字……
这一切……
**从一开始……**
**目标就不仅仅是她……**
**还包括……**
**沈砚?!**
这个念头带来的震惊与恐惧,甚至暂时压过了那无边的剧痛!
而就在这时,那块引发异变的盐块,表面的颗粒开始极其诡异地**自行剥落**,露出内里一点极其微小的、**晶莹剔透如泪滴般的**核心**!
那“泪滴”核心散发出一种极其纯净、却又无比悲伤的气息,与周围狂暴邪恶的诅咒之力格格不入。
云薇的左手,不受控制般地,颤抖着伸向那枚泪滴盐芯,又伸向那枚刻着八字、彷佛成为诅咒另一个焦点的金铃……
她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震惊与一种莫名涌上的、深沉的悲伤中彻底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她彷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又极近在咫尺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压抑的**闷哼**……
那声音……
像是沈砚的……
**他……也正在承受着什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