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冰冷、扭曲、散发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破败箭头,如同地狱伸出的枯爪,带着不容抗拒的沉重力量,缓缓逼近!
云知微惊恐地瞪大双眼,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冰手死死扼住!想后退,残破的身体却如同被钉在榻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染着旧伤、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枚来自地狱的信物,一寸寸压向自己那只因惊骇而剧烈颤抖、紧攥着秃鹫剑穗的手!
冰冷的触感,混合着铁锈的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硝烟焦糊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上她冰冷的指尖!
“不——!” 一声无声的嘶鸣在她灵魂深处炸响!巨大的惊骇让她猛地向后缩手,如同被烙铁烫伤!
然而,沈砚的动作更快!他的手指如同铁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猛地扣住了她试图逃离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冰冷的箭头硬生生抵在了她紧攥剑穗的手背上!
“呃!”云知微痛得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寝衣!她被迫感受着那箭头粗糙、冰冷、带着死亡棱角的触感,如同直接触摸到了兄长染血的遗骨!巨大的悲恸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放开我!放开!”她如同受惊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挣扎、踢打,用尽残存的力气想要摆脱这可怕的钳制!染血的断钗早已遗落,她只能用指甲狠狠抓挠着沈砚紧握她手腕的手背,留下道道血痕!然而,那禁锢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看看它!”沈砚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她混乱的脑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沉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艰难刨出,“看看这上面……沾着谁的血!”
他的另一只手猛地用力,强行掰开她紧攥剑穗的手指!那束绣着狰狞秃鹫的旧物滚落在锦被上,而她的手,被沈砚死死按着,掌心被迫紧贴在那枚冰冷扭曲的箭头之上!
粗糙、冰冷、带着尖锐棱角的触感狠狠刺入她的神经!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伴随着这触感强行灌入她的脑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漫天蔽日的箭雨!燃烧的旌旗!冰冷的刀锋撕裂血肉的闷响!还有……还有兄长云铮那张沾满血污和尘土、却依旧带着某种疯狂决绝的脸!他在火光中怒吼着,挥舞着断剑,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一片……一片绣着狰狞秃鹫图腾的……玄铁重甲?!
巨大的冲击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不……不可能……阿兄他……”云知微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骇,试图否认这强行塞入脑中的、颠覆一切的可怕景象!
“不可能?!”沈砚猛地俯身逼近!带着浓郁血腥气和药味的呼吸狠狠喷在云知微冰冷汗湿的额角!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墨瞳里,此刻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惊涛骇浪!是刻骨的恨意!是深不见底的悲凉!更是被命运反复蹂躏后的、近乎疯狂的痛苦与绝望!
“他穿着西夏玄鹄卫的重甲!握着淬毒的弯刀!”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云知微的心上,“带着这只秃鹫的烙印!”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滚落锦被上的剑穗图腾!“带着你手中这支刻着‘护微微’的金钗!冲进了我大宋前锋营的军阵!!”他指着云知微那只依旧下意识护在胸前、沾染着血污的空手,仿佛那支早已断裂的金钗仍在!
“是他!亲手将涂着‘雪里青’(一种西夏剧毒)的毒箭!射进了我父帅的心口!”沈砚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如同泣血!“是他!在乱军之中!用这枚箭头!!”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枚扭曲的、锈迹斑斑的箭头,如同举起血淋淋的罪证!“狠狠捅穿了挡在他面前、试图唤醒他的……我的副将!陈安!的咽喉!!”
巨大的悲愤如同火山般从他胸腔爆发出来!他高大的身躯因这强烈的情绪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喉间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下!一丝暗红的血线却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
“陈叔……”一声极轻、带着无尽痛楚与孺慕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齿缝中挤出。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却又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逼回!只剩下更深的、足以将人溺毙的痛苦与恨意!
他猛地将手中那枚染血的箭头,更用力地、近乎残忍地按进云知微被迫摊开的掌心!仿佛要将这冰冷的死亡、这刻骨的仇恨、这颠覆一切的真相,狠狠烙印进她的骨血深处!
“看清楚!云知微!”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绝望,“看清楚这上面的血锈!看清楚这扭曲的断口!看清楚这来自地狱的印记!这就是你口中顶天立地、忠勇无双的好兄长!云铮!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功勋’!”
云知微的身体在沈砚这字字泣血、如同惊雷般炸响的控诉下,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彻底破碎的枯叶!兄长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倒塌!那个温暖守护她的阿兄,那个意气风发谈论封狼居胥的阿兄,那个她视为信仰与依靠的阿兄……瞬间被撕裂、粉碎!取而代之的,是火光中穿着异族重甲、面目狰狞、挥舞毒箭、屠戮袍泽的……恶魔?!
“不……不会的……你骗我!你恨他!你诬陷他!”巨大的信仰崩塌带来的灭顶绝望和一种本能的、对兄长最后一丝幻想的维护,让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将手中那枚如同烙铁般滚烫(心理上)的箭头甩脱!泪水混合着冷汗和嘴角再次溢出的血丝,疯狂涌出!
“我骗你?!”沈砚猛地松开钳制她手腕的手!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云知微向后重重撞在床榻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熏笼摇曳的火光下剧烈地晃动,脸色惨白如纸,嘴角的血迹愈发刺目。他死死盯着云知微,眼中翻涌着无边无际的痛苦与一种近乎悲凉的嘲弄。
他缓缓抬起那只沾着她挣扎时抓挠血痕、也沾着自己嘴角鲜血的手,指向自己颈侧那被衣领严密包裹、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狰狞烙印之处。
“这囚印……”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与痛楚,“是拜谁所赐?!是你那‘忠勇无双’的好兄长!亲手烙下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云知微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他以为我死了……把我像野狗一样丢在尸堆里……”沈砚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但那眼底深处翻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火焰,却出卖了他灵魂正在承受的凌迟,“是西夏人……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用这烧红的、刻着他们部族图腾的烙铁……烙下了这永世无法磨灭的……属于叛徒之子的……耻辱印记!”
他猛地扯开颈侧的衣领!
狰狞的烙印瞬间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暗红的肉芽翻卷凸起,如同一条剧毒的蜈蚣,死死咬噬在脖颈最脆弱的地方!那扭曲怪异的图腾,在火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与冰冷!与他话语中那深入骨髓的屈辱与痛苦,形成最残酷、最刺目的印证!
云知微的目光如同被那烙印死死吸住!巨大的惊骇让她彻底失声!兄长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化为齑粉!那个会揉着她发顶说给她带金钗的阿兄……那个她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竟亲手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了眼前这个人的颈上?!
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瘫倒,眼神空洞地望着熏笼上方被烟熏得发黑的帐顶,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紧攥着那枚冰冷箭头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痉挛着。
熏笼的火苗发出噼啪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砚看着榻上彻底失去所有生气、如同破碎玉偶般的云知微,眼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激烈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与疲惫。他缓缓抬手,用染血的袖口极其缓慢地、近乎麻木地擦去嘴角蜿蜒的血迹。
他沉默地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僵硬与沉重,从云知微无力垂落的手边,极其小心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拾起了那枚冰冷扭曲、沾着两人血污的箭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箭头尾端断裂的銎孔处,那焦黑的硬木茬口。
然后,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浓密的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将那枚沾血的箭头,凑近熏笼旁摇曳不定的、昏黄的光晕。
跳跃的火光,终于清晰地照亮了箭头尾部,靠近銎孔边缘的、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
在那被血锈和焦黑层层覆盖、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里,赫然刻着三个极其细小、却力透铁背的字!
那字迹,是云知微刻入骨髓的熟悉!飞扬跋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正是兄长云铮的笔迹!
而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沈砚眼中所有的空洞与疲惫,也狠狠烙在了云知微涣散瞳孔的倒影里——
“护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