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指尖捻着那半截血污的胡子,触感微硬,残留着某种特制胶物的黏腻。月光下,那精巧的弧度与他唇上的胡子几乎一模一样,但……
他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那种懒洋洋的笑,而是带着锐利锋芒的冷笑。
“手艺不错,可惜心急了些。”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园中的抽气声,“用‘鲛人胶’黏合死人的皮肉,再粘上这伪造的玩意儿,等着它被体温捂得半化,从我刚才查验伤口时故意触碰尸身开始算,到此刻恰好脱落——时间掐得真准。”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扫过众人:“但这胶,产自南海,近三个月才流入中原,而且,”他两指微微用力,将那半截假胡子碾开,露出内里一丝极细的银白色丝线,“里面掺了‘冰蚕丝’增加韧性。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哪个杀手都能弄到的。”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话语游移。
“更可笑的是这剑伤。”陆小凤走到另一具尸体旁,指尖虚点那细薄的致命伤口,“看似只有西门吹雪的剑能造成,但力道用老了半分,入喉后剑尖有极其细微的向上挑动——西门吹雪杀人,从不需第二分力,他的剑,只会更干净,更冷。”
一直沉默的西门吹雪,终于淡淡开口,只有两个字:“多余。”
不知是在说凶手的画蛇添足,还是在评价陆小凤的解说。
但这两个字,却像冰水浇入滚油,瞬间炸开!
一直按着刀柄的赵千重猛地暴起!他扑向的方向,却不是陆小凤,也不是西门吹雪,而是那看似最无害的点苍长老邱天阔!
刀光如匹练,带着积郁已久的愤懑和杀机!
“赵千重!你!”邱天阔惊骇欲绝,狼狈不堪地疾退,袖中滑出一对判官笔堪堪架住刀锋,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是你!只有你上月托我镇远镖局押送那批南海珊瑚!鲛人胶就藏在里面!”赵千重双目赤红,刀势狂猛,“冰蚕丝!你点苍派后山就禁养着那异种冰蚕!我早就怀疑你!这三人,都是当年参与围杀你师弟之人!你借凤凰翎之名报仇!”
“血口喷人!”邱天阔尖声反驳,判官笔点、戳、抹、挑,招式老辣,却掩不住慌乱。
清虚道人拂尘一摆,似要上前劝解。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陆小凤动了。
他不是扑向激战的两人,也不是拦向清虚道人,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出,两根手指——灵犀一指——精准无误地向着身旁虚空一夹!
“叮!”
一声极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一枚细如牛毛、通体湛蓝、几乎溶在月色里的飞针,被他稳稳夹在指间,针尖距离正全神贯注于场内搏杀、毫无防备的清虚道人的后颈,只有一寸。
时间仿佛凝固。
清虚道人缓缓转身,看着陆小凤指间的毒针,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一点点剥落,只剩下冰冷的愕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好一个‘绵里藏针’清虚道长,”陆小凤叹了口气,“你劝架是假,靠近赵总镖头,想趁机灭口是真。那冰蚕丝,赵千重只知点苍派有,却不知你青城派秘藏的‘银丝拂尘’中,缠的才是最好的冰蚕丝。至于鲛人胶……道长你三月前,刚好去南海访过友吧?”
“还有这剑伤,”西门吹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第三具尸体旁,剑仍未出鞘,只是用目光审视着,“刻意模仿,形似神非。你的剑,软而诡,藏在拂尘里,使出来却追求一剑封喉的利落,所以才有那多余的一挑。破绽,太多。”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赵千重的刀停在了半空,邱天阔的判官笔也忘了递出。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面沉如水的清虚道人。
清虚道人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那笑容变得说不出的诡异和阴冷,他不再看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反而看向邱天阔和赵千重。
“你们以为,死的为什么是他们三个?”他声音嘶哑,“凤凰翎要杀人,何须借他人之名?我们……我们当年在凤凰岭下做的事……你以为真能瞒一辈子?‘它’回来了……清理门户,开始了……”
他的眼神涣散开,带着极致的恐惧,猛地咬碎了口中某物!
西门吹雪身形微动,却已不及。
一缕黑血从清虚道人嘴角溢出,他身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顷刻间脸泛青黑,气绝身亡。
废园中,只剩下风声,和更浓的血腥味。
邱天阔和赵千重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比刚才看到尸体时更深的恐惧。
陆小凤看着清虚道人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那半截假胡子,脸上再无笑意。
凤凰翎……清理门户……
这刚刚揭破的血案,似乎并非结束,而只是一个更恐怖、更深邃漩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