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郑关长亲自拖着生病的身体去码头将设备及物资放行,但因手术在即,并未深究背后缘由。
但是这件事毕竟闹到了总署那里,虽然不知道祁同伟找的那位领导,但是通知他的副署长告诉他,这件事是署长亲自安排的。
这其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加之他事后了解到,伟业集团在抗洪救灾的工作中立下大功,受到国家表彰。
若他们把此事被翻出来,说羊城海关无故刁难,那不止羊城海关要吃瓜落,整个海关系统都会脸上无光。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给祁同伟,也是给总署一个明确的交代。
尽管当事人秦副关长和王科长咬死不认有故意刁难之心,但是经过内部调查,郑关长基本确定是他们在程序上刻意拖延、设置障碍。
毕竟,面对如此明确的救灾物资,按常理本应一路绿灯。
加上这个秦关本来就名声不好,平时就有吃拿卡要的行为反映到了自己这里,这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他办了。
“祁厅长,经过我们严肃调查,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以下处理。”郑关长郑重开口,“给予原分管副关长秦某党内警告处分,并调离羊城海关领导岗位。对现场执行不当的王某,予以撤职处理。”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祁同伟的反应,见对方神色平静,才继续道:
“相关的处理文件已经上报总署备案。这次是我们内部管理不严,给祁厅长和救灾工作添了麻烦,我作为关长,负有领导责任,再次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
“希望祁厅长千万不要因此事心存芥蒂,以后我们海关和公安更要精诚合作,一同为守好羊城的大门努力。”
祁同伟心中了然,知道这背后必有总署的压力和郑关长权衡利弊后的决断。
他本就不是锱铢必较之人,既然对方已拿出诚意处理了责任人,姿态也放得足够低,便见好就收。
他立刻露出宽和的笑容,语气真诚:“郑关长您这话就太见外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早没放在心上。”
“您身体要紧,千万保重。以后咱们工作上肯定还是要多配合、多支持,一切都是为了把工作做好嘛!”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郑关长见祁同伟确实毫无再追究之意,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地,这才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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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转眼过了春节。
春节之后,倒是有件事情引起了祁同伟的注意。
因为《镜鉴周刊》关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而作者是齐昭远。
这篇文章报道了汉东省林城市的一家大型化工厂的污染排放问题,大肆抨击林城市市委市政府“为了Gdp增速不择手段”、“严重破坏当地生态环境”,甚至上纲上线,将其归结为某种发展模式的必然恶果。
祁同伟放下杂志,心中疑窦丛生。
齐昭远的手,怎么会突然伸到汉东一个地级市的企业头上?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他立刻给虎子拨去了电话,让他调查一下具体情况。
在虎子调查的这段时间内,新闻继续发酵,多家媒体跟风转载评论,一时间对林城和该化工厂的口诛笔伐甚嚣尘上。
虎子的调查结果很快摆在祁同伟面前,这根本不是什么为民请命的环保报道,而是一场地地道道的舆论敲诈。
原来,去年年底,齐昭远以媒体调研为名,走访了多家存在环保压力的重污染企业,说是洽谈正面宣传合作,说白了就是索要保护费,否则就要在媒体上曝光这些企业的环保问题。
大部分企业都是选择息事宁人,破财免灾。
偏偏林城这家化工厂的新任负责人是个硬茬,不信邪,不吃这套,不仅严词拒绝,还差点让保安把齐昭远一行人轰出去。
于是,便有了这篇看似正义凛然、实为报复性抹黑的曝光文章。
这种手法祁同伟自然知道,不过基本出现在几年之后!
这才刚刚99年就能想出这种敛财手段,不得不说这个齐昭元脑子还真是活啊,可惜没用到正道上。
看来,后世那个赵瑞龙口中的那个《镜鉴周刊》政治掮客刘生,搞不好真就是齐昭远调教出来的白手套。
祁同伟心下冷笑,这齐昭远,真是越来越上不了台面了,这种下三滥的勒索手段都用了出来。
他问虎子:“这种勾当,他干了多久了?就没人反抗?”
“据我们初步了解,起码有三年了。”虎子回答,“不止林城,其他一些地方的企业也受过骚扰。他每次要价不算高,很多企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就忍了。”
“而且,他对外一直暗示与刘维先省长关系密切,企业就更不敢轻易得罪了。”
“刘维先?”祁同伟眉头微蹙,“能确定吗?什么关系?”
“肯定认识。有人见过他去过刘省长办公室几次。但关系到底多深,还不好说。”虎子答道。
祁同伟心中念头飞转,这家伙看来是动用齐家的关系网了。
没想到后世那位以温和形象示人的刘省长,竟也和齐家有所牵连。
不过以齐家目前的能力,想扶持一个省长上位不太可能,多半只是同一阵营内的相互呼应,或者也可能只是泛泛之交。
“齐昭远在汉东活动三年了,这些事,小刘就一直没发现?从来没向你汇报过?”
虎子补充道:“小刘也参与了!我问过当地企业,这两年都是小刘出面去收的钱,他肯定也从中分钱了。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向我们汇报这些!”
“这个小刘,两头都不耽误啊!还真是想当双面间谍!”
祁同伟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齐昭远过去写些阴阳怪气的文章还只是在灰色地带试探,那么这次公然对企业进行舆论敲诈,就已经踏破了法律的红线。
同时,这种行为更是公然钻国家政策的空子,严重打脸相关的管理部门。
虽说每家敲诈的数字都不大,但是整个汉东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而且已经实施了三年了。
是否该趁此机会收拾他?
齐昭远这只苍蝇,嗡嗡叫了这么久,是时候考虑拍子该何时落下了。
只是不清楚,这种下作手段,齐家上层是否知情甚至参与?
而他涉及的数字,够不够让齐家也喝上一壶呢?
他略作沉吟,对虎子下达了新的指令:“继续调查!扩大范围,确定一下其他地市的企业,有没有类似被齐昭远以同样手段勒索过,把涉及的数额给我摸清楚。”
“另外,看看除了这些,他还干了什么事情?既然打着刘维先的旗号,我不认为他就单纯的想讹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