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还没写完?”他抬高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马上,最后一段了!”书房里传来汪菲的回应,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
曹东啧了一声,正要再催,手机响了。
看来电显示是黄亮,他脸色稍霁,接通了电话。
“东哥,我到京城了,给您带了点刚上岸的鲜货,您在家吗?我给您送过去?”
“我在你菲姐这儿,你直接过来吧。”曹东道,“正好,过来陪我喝两杯。”
“得嘞!马上到!”
约莫一小时后,黄亮赶到。
此时汪菲也刚巧写完稿子,从书房出来。打开门,黄亮拎着一个不起眼的长条纸盒站在门外。
“东哥!菲姐!”黄亮笑着打招呼,侧身进来,“一点老家带来的特产,给您二位尝尝鲜。”
汪菲接过那沉甸甸的盒子,触手并非海鲜的冰冷,而是某种更实在的质感。
她不动声色:“来就来,还这么客气干嘛,快进来坐。”
曹东也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黄亮的肩膀:“走,去书房聊。菲菲,弄几个下酒菜,晚上我跟阿亮喝点。”
汪菲应了一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她拎着盒子走进厨房,打开一看,盒子里整齐码放着一摞摞崭新的百元钞票,刺目的灼人眼睛。
她粗略一数,五十万整。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盒子重新盖好,踮起脚,把它塞到了冰箱最顶上的角落。
书房内。
曹东递给黄亮一支烟:“阿亮,最近生意怎么样?听说你又拿下几个设备的代理权?”
“还行,托东哥的福。”黄亮凑过去点上火,“吕州煤矿一期的设备款全都到位了,明年就能起运。”
黄亮现在的主业是贸易,家电是根本,煤矿设备不过是机缘巧合认识了赵瑞龙,顺手牵来的肥羊。
这一单他没费太多力气,利润却相当可观,这才动了心思继续做起设备代理。
黄亮话锋一转,压低声音:
“东哥,我朋友那批货,羊城海关那边已经顺利放行了。他让我向您表示感谢。羊城那边,您放心,该打点的环节,我都打点到位了。”
他指的是他借着进口家电的由头夹带私货的事。
以前曹东在粤省的时候,他就没少干这些事,如今曹东坐镇缉私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当然,对曹东,他永远只说是“朋友的货”。
曹东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只是心照不宣。
这年头做进出口的,彻底清白的有几个?
他吸了口烟,提醒道:“你正经生意盘子也不小了,这种偏门来钱是快,但风险也不小,没多大意思。你就不要碰了!”
黄亮面上恭顺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曹东对他确实没得说,但他觉得曹东有时未免过于谨慎。
他试探的问道:“东哥,上次见的那个来总,他在南越好像做的就是这个,现在越做越大。咱们为什么不在粤省搞呢?
曹东打断他,语气严肃了几分:“你别光看他做得大。他挣的那些钱,大半都得填进去维持关系。”
“这是虎口夺食,从国家的碗里抢饭吃!规模一旦失控,绝对没好果子吃!”
“再说,粤省现在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地方。告诉你那朋友,小打小闹,一年弄点零花钱还行,想搞大的,趁早歇了这心思!”
黄亮心里一惊,没想到曹东对来星平的底细和运作模式如此清楚。
“那东哥您还帮他……”黄亮试探着问。
曹东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他背后有更大的菩萨撑着,真出了事,自然有高个子顶雷。而且这家伙滑头得很,懂得分寸,知道哪些线不能越。”
他瞥了黄亮一眼:“这里面的水太深,你别瞎掺和。”
黄亮连忙点头称是。
晚上,餐桌上摆了几样汪菲匆忙弄好的小菜。
曹东和黄亮推杯换盏,一瓶茅台很快下去大半。
汪菲只浅浅陪了半杯红酒。
送走黄亮,曹东借着未散的酒意,拉着汪菲进了卧室。
不到十分钟,曹东便兴致索然地翻身躺到一边,摸过床头柜的烟盒,点燃了一支。
身旁的女人越来越像块木头,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存体贴,让他十分败兴。
汪菲拉过被子,声音带着歉意:“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没什么状态。”
曹东吐出一口烟,没好气地说:“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想什么!我过来你就知道写材料,那些破材料比我还重要?”
汪菲心里也有些愧疚。
她来到京城后,似乎失去了过去那种“职业情人”的觉悟,总是把工作和自尊放在第一位,害怕同事背后的指指点点,生怕别人说她是全靠关系上位的花瓶。
她挪过身体,抱住曹东,放软了声音:“对不起,再给我点时间适应好不好?”
温香软玉在怀,曹东的心软了几分,毕竟他对汪菲还是有感情的。
沉默了片刻,汪菲轻声说:“黄亮带来的那个盒子里,是五十万现金。”
曹东含糊地“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汪菲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咱们的钱早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以后别收这些钱了行吗?都是隐患。”
曹东皱了眉:“阿亮是自己人,没事。”
“那上次那个来总呢?也是自己人?”汪菲忍不住追问。
曹东顿时有些不耐烦:“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我是为你好。”汪菲撑起身子,看着他,“你自己也常说现在位置不一样了,更要谨慎……”
曹东猛地坐起来,打断她:“来总是林部长的朋友!是我能得罪得起的吗?”
“他是林部长的朋友,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来找你?”汪菲执拗地反问,眼里是真切的担忧。
曹东彻底被激怒了,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开始穿衣服。
“你干嘛去?”汪菲看着他。
曹东道:“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汪菲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刚刚十点。
以往他来,不到十一点绝不会走,甚至常常留宿。
汪菲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或者说破了他不愿面对的现实,但她觉得这些话不能不说。
她也起身,默默帮他穿起衣服。
送到门口时,她看着他的眼睛,最后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说这些真的是为你好。我们的钱足够安安稳稳过几辈子了,何况我们都有工资,何必再替他们做这些违法的事……”
曹东本来看着她低眉顺眼、委委屈屈的样子,气已消了些许,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铁青,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
“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他冷哼一声,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沉重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荡,震得汪菲心口发麻。
她独自站在玄关的灯光下,听着那脚步声决绝地消失在电梯方向,一种冰冷的无力感缓缓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