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锋队的操练场上杀声震天。三百名精锐战士动作整齐划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林枫站在点将台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的训练。短短数月,这支队伍已被他打造成铁板一块。
“忠诚不是口号,是融入血脉的信仰!”林枫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喇叭传遍全场,“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挥刀,都要想着为社长而战,为赤火而战!”
台下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为社长而战!为赤火而战!”
这样的场景每日都在上演。林枫用一种近乎苛刻的标准要求着这支队伍,从军事训练到思想教育,从日常生活到言行举止。
效果是显着的——赤锋队成了整个赤火最具战斗力和凝聚力的队伍,也成了陈烬手中最锋利的刀。
在一次执行委员会会议上,陈烬郑重宣布:“经过委员会讨论决定,增补林枫同志为执行委员会委员。林枫同志对事业的热忱和付出的心血,有目共睹。他的加入,将使我们的领导集体更加坚强有力!”
会场响起礼节性的掌声。钱焕章鼓掌最为热烈,脸上堆满真诚的笑容,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徐文和雷豹对视一眼,也都鼓着掌,但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
林枫起身致谢,言辞谦逊而克制:“感谢社长和委员会的信任。我必将恪尽职守,以赤火的事业为唯一准则,不负所托。”
随着林枫进入最高决策层,他分管的范围也扩大到意识形态宣传和安全内卫。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淡的人事变动,将会给赤火带来怎样的变化。
变化是潜移默化的。林枫开始在各种场合强调“忠诚”的标准。
“忠诚不是相对的,是绝对的。”
“对社长和赤火事业的任何质疑,都是不忠诚的表现。”
“思想上的动摇比行动上的背叛更危险。”
他组建了一支思想教导队,定期到各个部门宣讲“正确的思想”。
渐渐地,人们发现有些话题不能再公开讨论,有些质疑不能再随意提出。
徐文的新政策在讨论时收到的“建议”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坚决拥护”;雷豹在军事部署时,也开始收到一些关于“指挥官思想是否可靠”的匿名报告。
一天深夜,徐文忍不住对雷豹抱怨:“现在说话都要先想想是不是‘正确’,这还怎么做事?”
雷豹默然良久,才道:“林部长也是为公社好。只是……有时候觉得,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手脚。”
而真正感到压力的,是赵将。
他将一份厚厚的名单放在陈烬案头,声音沉重:“社长,这是肃风司目前查实的与钱焕章有关联的人员名单。范围之广,远超预期。”
陈烬翻开名单,一页页看去,脸色越来越凝重。名单上不仅有行政、后勤系统的干部,还有部分民兵中层指挥官,甚至触及到了个别核心圈边缘人物。
“行政部副主任、后勤处三个科长、民兵第三支队副指挥、军工坊负责人……”陈烬喃喃念着这些名字,突然一拳砸在名单上,“连宣传部的人都……”
赵将低声道:“钱焕章经营多年,根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现在动他,确实可能会引发剧烈动荡。”
陈烬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中满是痛心与决断:“此非疖子,乃恶性毒瘤,已扩散矣。”他手指轻轻点着名单,“手术时机,需极精准,否则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林枫的声音:“社长,我有要事禀报。”
陈烬示意赵将收起名单,扬声道:“进来。”
林枫推门而入,目光在赵将身上停留一瞬,才向陈烬报告:“社长,宣传部发现有人在暗中散布质疑公社土地政策的言论,经过初步调查,线索指向农业组的一个小组长。请示下,该如何处理?”
陈烬看着林枫毫无表情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不知道这寒意是来自林枫越来越大的权力,还是来自那份长长的名单。
或许,两者皆有。
“依法依规处理。”陈烬最终说道,“但要重证据,严禁刑讯逼供。”
“明白。”林枫躬身退下前,似是无意地看了眼赵将手中的名单,目光深邃。
门重新关上后,陈烬喃喃自语:“定义忠诚的权力……或许比刀剑更可怕。”
赵将轻声道:“社长,那我们……”
“继续搜集证据,更加小心。”陈烬打断他,“毒瘤要除,但不能为了除瘤,把病人的命也送了。”
窗外,夜色正浓。赤火公社的前路,似乎也在这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
总务处的调令如雪片般飞向各个部门。钱焕章以“优化管理、提高效率”为名,提出了一系列人事调整方案。
表面上,这些方案都符合程序,每个被提拔的人都有着“合理”的理由——或是“经验丰富”,或是“表现突出”,或是“专业对口”。
林枫仔细审查着每一份调令,眉头越皱越紧。他指着其中一份问道:“这个王有田,三个月前还是普通队员,为何突然提拔为民兵第三支队副指挥?”
钱焕章笑容可掬地解释:“有田同志在最近的边境冲突中表现英勇,独自击退了三名敌人。这样的英雄,不该提拔吗?”
“但他的指挥经验几乎为零,”林枫反驳,“直接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是否妥当?”
“哎,林部长多虑了。”钱焕章摆摆手,“谁不是从无到有学习成长的?我们要给年轻人机会嘛。”
这样的对话在委员会上屡屡发生。
钱焕章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林枫的反驳则显得刻板而不近人情。
更让林枫无力的是,陈烬最终都批准了这些任命。
“社长,钱焕章这是在系统地安插亲信!”一次会议后,林枫单独找到陈烬,“几乎所有关键岗位都在换人!”
陈烬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训练场上操练的士兵,良久才开口:“我知道。”
“那为什么——”
“因为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陈烬转过身,眼神疲惫而锐利,“赵将。”
一直隐在阴影中的赵将走上前,将一份名单放在桌上。陈烬指着名单说:“这是钱焕章集团的完整名单。至此,毒瘤已控制主机体大半器官。”
林枫震惊地看着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范围之广远超他的想象。
“但是,”陈烬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其核心——军队主力、民心基础、制度设计——仍在我手。”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林枫,“下一阶段,将是意志与时间的较量。我们需要等待最佳时机。”
林枫默然,他终于明白陈烬的忍耐背后是怎样的沉重代价。
与此同时,徐文遇到了新的烦恼。
林枫主导的“生产效率提升计划”中包含了一系列严苛的指标:军工坊工人每日工作时间延长两个时辰,铁矿开采量提高三成,连农场的收成指标也大幅提升。
“这不可能!”徐文拿着计划书找到林枫,“现有的设备和技术条件下,这些指标完全不现实!强行推行只会累垮工人,损坏设备!”
林枫面无表情地听着,等徐文说完才开口:“徐文同志,你说得很好,我完全同意。”他话锋一转,“但你还是缺乏足够的政治觉悟和斗争精神。”
徐文愣住了。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林枫继续说道,“前线将士在流血牺牲,后方多吃点苦算什么?革命加拼命,是我们赤火的精神!不能总是斤斤计较所谓的‘科学指标’!”
“但这不是斤斤计较!”徐文争辩道,“过度疲劳会导致事故频发,反而降低效率!我已经核算过了,如果适当增加休息时间,更新部分设备,长期来看效率会更高——”
“长期?”林枫打断他,“敌人会给我们‘长期’吗?徐文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啊。是不是觉得技术人员就应该特殊对待?这种精英主义思想很危险。”
徐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对林枫的“忠诚”产生了深层怀疑。林枫所追求的“效率”,似乎已经脱离了“人”本身,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数据和口号。
两人理念首次发生正面碰撞,不欢而散。
当晚,徐文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油灯发呆。雷豹推门进来,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听说你和林部长吵架了?”
徐文苦笑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问道:“雷指挥,你说林枫部长到底是真的为了公社好,还是……只是沉迷于权力和控制?”
雷豹沉默良久,最后拍拍徐文的肩膀:“老徐,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林部长可能……只是方式激进了一些。但现在这局面,社长需要各种力量平衡。”
“即使是错误的力量?”徐文反问。
雷豹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做好自己的事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军队永远效忠社长,效忠赤火。”
徐文望着雷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他隐约感觉到,赤火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而前方的道路,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窗外,夜色深沉。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被“忠诚”光环笼罩的人——林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