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善人的死讯在云水城喧闹了三日，便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渐渐归于沉寂。
柳家确实派人查过，巡逻队在客卿院的废墟里翻找了两天，除了几枚带毒的银针和断裂的骨刃，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最后只在城门口贴了张告示，悬赏捉拿“袭击客卿长老的凶徒”，赏格不高不低，透着几分敷衍——显然，一个失势的残废客卿，还不值得柳家兴师动众。
杂院里，李大海听着隔壁修士议论“黄大善人怕是被仇家报复”，手中捻药的动作未停。他将最后一味辅材混入丹炉，看着淡青色的药气袅袅升起，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
悬在头顶的剑，总算落了。
安稳下来的第一件事，是找个像样的落脚点。西市的杂院鱼龙混杂，不适合长期修炼，更不方便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废丹。李大海用千面术换了个身份，在中城区的街巷里转了三日，最终租下了一间临街的铺面。
铺面不大，前后两间，前屋待客，后屋炼丹。前任店主是个落魄的符师，留下了一套还算完好的丹炉和药碾。李大海花了两天时间清理修缮，又在门口挂了块“聚灵丹铺”的木牌，简单却也像样。
开张那日，没有鞭炮，没有贺客。李大海坐在柜台后，擦拭着一枚刚提炼好的凝气丹，看着街上往来的修士，心中一片平静。他不求生意兴隆，只求安稳度日——用提炼的丹药换灵石，再用灵石收废丹、买辅材，形成循环，慢慢积累。
或许是位置不错，或许是他卖的丹药价格公道，开张第一日就有了生意。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捏着几块下品灵石，怯生生地问：“掌柜的，有……有最便宜的回气丹吗？”
李大海取出一瓶丹药递过去：“十块灵石，保真。”
小修士接过丹药，验了验灵气，惊喜地瞪大了眼：“您这丹药，比别家的纯多了！”
口碑是最好的招牌。没过几日，聚灵丹铺就有了些回头客。来的多是低阶修士，买的也多是回气丹、凝气丹这类基础丹药，但胜在稳定。李大海每日开门营业，收废丹、炼新药，偶尔也帮人修复些简单的阵盘，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
他依旧用千面术维持着“中年丹师”的伪装，只是不再刻意压低修为，坦然以筑基后期的气息示人。这在中城区不算顶尖，却也足够震慑宵小——毕竟，没人愿意招惹一个有实力的丹师。
收废丹的渠道也渐渐稳定下来。几个废料摊的摊主知道他“收丹不问来路”，又给价公道，隔三差五就会送些残次丹药过来。有时是炼废的毒丹，有时是灵气溃散的高阶丹，甚至还有些连品类都辨不出的“丹渣”。
这些在别人眼里的垃圾，在李大海手中却是宝贝。每日关店后，他会在后屋布下无光阵，取出黑珠子开始提炼。珠子的白光包裹住废丹，那些焦黑、开裂、甚至带着毒素的丹体，会在温润的灵力中缓缓重塑，最终化作一枚枚莹润饱满的丹药。
提炼高阶废丹时，他会特意留下一丝瑕疵——太过完美的丹药容易引人怀疑。即便如此，他炼出的丹药品质，也远超同阶丹师，这也是聚灵丹铺能留住客人的原因。
除了售卖，大部分丹药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李大海很清楚自己的短板。资质平庸，若无奇遇，单靠打坐修炼，怕是终生困在筑基期。他没有黄大善人的狠辣，也没有柳家修士的资源，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黑珠子和日复一日的积累。
“资质不够，丹药来凑。”这是他在王家坊市时就悟透的道理。每日修炼前，他都会服下一枚自己提炼的“蕴灵丹”，再配合《青云诀》运转周天。丹药的灵气不算狂暴，却精纯绵长，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冲刷、拓宽他的经脉。
丹田内的灵力，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增长着。从最初的淡青色，渐渐染上了一层厚重的金芒，灵力的密度也远超同阶修士——这是长期服用高品质丹药的结果，虽未突破境界，却让他的实力稳中有升。
这天傍晚，李大海正在后屋提炼一枚“破障丹”的残片。这枚废丹灵气溃散严重，还残留着一丝丹毒，修复起来格外费力。黑珠子的白光与丹毒反复拉锯，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神识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掌柜，在忙呢？”前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油滑。
李大海心中一动，暂时停下提炼，走出后屋。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胖子站在柜台前，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之前卖给他人面玉简的黑市摊主。
“是王老板啊，稀客。”李大海不动声色地运转千面术，确保面容没有破绽。
王胖子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听说李掌柜收废丹给价高，我这儿有批‘好货’，不知您感兴趣不？”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黑布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十几枚带着焦痕的丹坯，灵气波动微弱，显然是炼制失败的高阶丹药。
“这是……”李大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些丹坯的材质极佳，若是修复得当，至少是中品丹药。
“懂行吧？”王胖子压低声音，“这是前几日柳家丹堂炼废的‘筑基丹’，我托了关系才弄到手，掌柜的要是想要，给个实在价。”
李大海不动声色地检查着丹坯，指尖感受到熟悉的焦痕——与他当年提炼的废丹如出一辙。他心中了然，怕是柳家的丹师技艺不精，又急于求成，才出了这么多废丹。
“五十块下品灵石一枚。”李大海报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
王胖子眼睛一瞪：“掌柜的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这可是筑基丹的坯子！”
“废丹而已，再多灵气也散了。”李大海淡淡道，“王老板要是觉得不合适，尽可去别家问问。”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十块灵石一枚成交。王胖子拿着灵石，喜滋滋地走了，临走时还抛了句：“李掌柜够意思，以后有好货还来找您！”
关上门，李大海将丹坯拿到后屋，眼中难掩兴奋。筑基丹的残片蕴含的灵力远超普通丹药，对他巩固修为大有裨益。他立刻激活无光阵，取出黑珠子，开始修复第一枚丹坯。
珠子的白光包裹住焦黑的丹体，那些断裂的丹纹如同活过来一般，缓缓舒展、衔接。丹坯中残留的狂暴灵气被珠子的温润灵力抚平，一点点凝聚成柔和的光团。
三个时辰后，一枚通体莹白的筑基丹出现在掌心。丹药转动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灵气比坊市上卖的上品筑基丹还要精纯。
李大海没有犹豫，直接将丹药服下。温润的灵力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丹田内的金芒猛地一亮，仿佛有暖流淌过。他盘膝坐下，运转《青云诀》，引导着这股灵力冲刷经脉中的滞涩之处。
一夜修行，天快亮时，他才缓缓收功。感受着体内更加凝练的灵力，李大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然依旧是筑基后期，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那个瓶颈，又近了一步。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街上传来早起修士的脚步声。李大海起身，打开铺面的门板，阳光照在“聚灵丹铺”的木牌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他知道，自己的资质或许不行，但只要守住手里的黑珠子，日复一日地提炼、修炼，总有一天，能触摸到更高的境界。
日子还长，何必急于一时？李大海坐在柜台后，取出新收的废丹，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指尖的灵力流转沉稳，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在云水城的喧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