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神,车已经到了轮渡码头。阿婆扯着嗓子喊:“轮渡到咯——下船的记得拿好东西——”乘客们像潮水一样涌下去,魏梦笙被挤在最后,阿婆却突然塞给她一颗糖:“后生仔,刚来不习惯吧?慢慢就好了,鹭岛人,心热。”
那颗水果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魏梦笙站在码头,看小巴“突突突”地开走,红头巾在人群里一闪,就钻进了骑楼的阴影里。海风带着潮气扑过来,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突然觉得,这座岛的脉搏,原来就藏在这颠簸的小巴里,在吆喝声里,在陌生人递来的一颗糖里。
魏梦笙的适应能力已经不让张小黎他们担心了,杨毅每个周末都过来辅导张小黎写毕业论文,有时写累了也拉着魏梦笙聊聊她和鸟说话的事。当然到了深夜大多时间里都会聊到吃的上面。杨毅津津有味的讲着鹭岛好吃的——自然No:1的是“花生粥”。
鹭岛的黎明是被花生粥的香气唤醒的。魏梦笙跟着张小黎他们骑着自行车穿过五条巷子,才在晨光熹微的菜市场角落找到那家粥摊。老板是个跛脚的阿伯,铝锅上架着竹蒸笼,掀开盖子时,蒸腾的热气裹着花生的糯香扑满脸庞。
“要加油条碎还是海蛎?”阿伯操着浓重的闽南语问。魏梦笙望着粥里浮起的绵密泡沫,突然想起母亲熬粥时总爱放几颗红枣,说女孩子喝了补血养颜。“都加。”她轻声说,指尖触到粗瓷碗的温热,像握住了久违的暖意。
粥里的花生炖得入口即化,海蛎的鲜混着油条的脆,在舌尖绽开层层叠叠的香。张小黎吸溜着粥说:“这摊只卖到六点半,本地人都知道。”魏梦笙点点头,看见晨雾里有人骑着二八双杠自行车经过,车铃叮铃铃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培根公司的前台,白天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的魏梦笙,晚上就跟着张小黎她们钻进鹭岛的夜色里。中山路的骑楼下,扁食摊的灯泡像悬在半空的月亮,老板用竹漏勺舀起雪白的扁食,在骨汤里焯三下,撒把葱花就递过来。魏梦笙第一次吃时,咬开薄如蝉翼的皮,鲜嫩的肉馅混着汤汁烫得舌尖发麻,眼泪却莫名涌了上来——王慧从不给她做这些,家里的餐桌永远摆着剩菜。
藏在局口街巷子深处的沙茶面摊更难找。老板娘总系着件沾油的蓝布围裙,沙茶酱是用花生酱、虾酱和几十种香料熬的,浇在筋道的碱水面上,再卧个溏心蛋,香得能勾出五脏庙里的馋虫。魏梦笙每次来都要加双倍的炸豆腐,外皮焦脆,吸足了沙茶汁,一口下去能烫得直吐舌头。
咸稀饭是雨夜的慰藉。加班到深夜的魏梦笙,常和张小黎在公司楼下的小摊前停下。大骨汤煮的稀饭里,有海蛎、干贝、香菇,撒把胡椒粉,配着炸菜脯,热辣辣地喝下去,浑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老板是个话少的阿婆,总多给她舀一勺海蛎,说:“后生仔,多吃点才睡得着。”
夜市的爆炒海瓜子又是另一种滋味。大火快炒的海瓜子带着锅气,辣椒和九层塔的香味钻进壳里,辣得人直冒汗,却停不下筷子。张小黎总把没开口的海瓜子剥好,堆在她碗里,“你怎么知道哪个有肉?”魏梦笙问。“看壳尖,”张小黎指着一颗海瓜子,“微微张开的就有肉,像人笑的时候,眼里藏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