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的指尖在宫廷账簿上微微颤抖。
那已经不是账目,而是一幅横贯了数百年的巨大符文。
每一笔银钱的流入,每一次物资的调配,无论经手人是谁,无论用途为何,最终在纸页上勾勒出的轨迹,都指向同一个诡异而又荒诞的图案——一把线条慵懒的躺椅。
这把躺椅,仿佛是整个大夏王朝财政体系的最终归宿,是所有财富与权力的终极黑洞。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难道说,这辉煌的宫殿,这至高的皇权,其本质……竟然只是一笔交易的抵押品?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不假思索地抓起了案几上的传国玉玺。
这是皇权的象征,是天命的具现,她要用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去对抗这无孔不入的诡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她下意识地念出敕令,声音却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无比渺小。
她将那沉重的玉玺,狠狠地按在了那份作为罪证核心的契约文书之上!
“嗡——!”
玉玺落下的瞬间,并非是预想中的金光大作或龙气奔腾。
整座紫禁城,从巍峨的太和殿到幽深的坤宁宫,所有的梁柱、砖瓦、琉璃,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实体。
金色的光芒从每一处缝隙中迸发,不是驱散黑暗,而是将一切都消融、重组!
轰隆隆的巨响中,大地剧烈震颤。
楚清歌脚下一空,整个人随着飞速升腾的宫殿群冲向云霄。
在她惊骇的注视下,延绵数十里的宫殿建筑群在空中扭曲、折叠,最终化作了一把巨大到足以遮蔽天日的黄金躺椅,静静地悬浮在定安城上空,散发着一股仿佛亘古永存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松懈的懒散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墙之上,一身玄铁甲胄、英姿飒爽的定国女将苏慕雪,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单膝跪地。
她捂住心口,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在体内疯狂冲撞。
“将军!”亲兵大惊失色。
苏慕雪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那身由万年玄铁铸就、水火不侵的战甲上,竟浮现出一道道滚烫的金色纹路。
那纹路,赫然与天空中那把黄金躺椅的轮廓一模一样!
“不好!”苏慕雪脸色煞白,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我……成了坐标!”
话音未落,定安城外的天空猛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血色裂口。
裂口深处,血色雷霆狂舞,无数狰狞可怖的魔影发出震天嘶吼,浓郁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十万魔族大军!
他们仿佛早已在虚空的另一端等候多时,此刻以苏慕雪身上那灼热的躺椅印记为道标,精准地降临于此!
“桀桀桀……懒王的契约物,终于被激活了!”为首的魔君骑着一头骸骨巨兽,贪婪地注视着定安城,更确切地说,是注视着苏慕雪,“抓住她,吾等便能逆向追踪到那位存在的沉睡之地!”
城中,药庐前。
林修远懒洋洋地瘫在自己的药箱上,看着天空中那把黄金躺椅和远方撕裂的魔气裂口,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总有些不长眼的家伙,想亲眼看看懒王的利息是怎么收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城墙一角,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弹射而出。
夜无月眼神冰冷,手中两把淬满了剧毒的暗影匕首化作两道流光,直刺向魔族大军中央那面迎风招展、绘着扭曲魔神的大纛。
擒贼先擒王,毁其帅旗,可乱其军心。
然而,匕首尚未靠近,魔族大纛前方竟凭空浮现出一片更加殷红、更加邪异的血色躺椅虚影。
“砰!”
一声脆响,夜无月那足以洞穿山石的暗影匕首,在接触到血色躺椅虚影的瞬间,便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顺着无形的联系倒灌而回,夜无月闷哼一声,身影倒飞而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那不是法则,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概念”——在“懒”的概念面前,一切“勤奋”的攻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就在全城军民陷入绝望之际,药庐前的林修远似乎觉得躺得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
他那条毛茸茸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犬尾,不经意间轻轻扫过了因宫殿异变而跌落在他身旁的、楚清歌那份盖着玉玺的契约文书。
文书上的玉玺印记骤然爆发出万丈金光。
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件被历代皇帝视为最高权威的天子龙袍,仿佛受到了召唤,自动从龙椅上飞起,袍身上的九条金龙活了过来,发出一声声震彻天地的龙吟!
下一刻,一道由亿万龙形符文组成的、无边无际的金色防御结界,以龙袍为中心轰然展开,将整座定安城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轰!轰!轰!”
数以万计的魔气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在结界之上,却只能激起一圈圈涟漪,无法撼动其分毫。
天子龙袍,作为人道气运的集合体,在契约的催动下,展现出了它真正的守护神威!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药王谷深处,林修远的妹妹林半夏正面临着另一场生死危机。
她为采一株罕见的“还魂草”,误入了一处上古战场遗迹。
此刻,山谷中阴风怒号,数百具散落各处的枯骨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纷纷从泥土中爬起。
它们咔咔作响,迅速聚集、堆叠,最终竟也组成了一把巨大而森然的白骨躺椅,将林半夏牢牢困在其中。
每一根骨头都散发着浓烈的死气与怨念,不断侵蚀着她的护体灵光。
就在林半夏几乎要被那无尽的怨念吞噬时,远在定安城的林修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真吵。”
他那条犬尾,再次轻轻扫过虚空。
刹那间,药王谷中,那把由数百具枯骨组成的恐怖躺椅,其内部的怨念与死气仿佛被一股无上伟力瞬间净化。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一根根惨白的骨骼上,竟绽放出点点绿意。
绿意迅速蔓延,抽枝发芽,开花结果。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那恐怖的白骨囚笼,竟化为了一片由千年血参、万年灵芝、龙鳞果、凤血花等无数传说中的灵药组成的药圃!
浓郁的药香驱散了所有阴霾,让林半夏目瞪口呆。
危机,在一次哈欠与翻身之间,化为了天大的机缘。
定安城上空,魔君看到固若金汤的龙袍结界,以及城中那个依旧瘫在药箱上、毫无动静的青年,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
它明白了,自己招惹了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道仿佛从九天之外,又好似从轮回深处传来的悠远狗吠声,响彻整个天地。
那不是普通的犬吠,而是一段清晰的、带着无上威严的话语:“利息已到账!下次轮回前……给老子记住了!每天睡够十二个时辰!”
话音落下,那道撕裂天穹的血色裂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抹去,十万魔族大军连同他们的魔君,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强行拖回了虚空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恢复了晴朗,悬浮的黄金躺椅也化作漫天金光,重新凝聚成宏伟的紫禁城,缓缓落回原位。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危机只是一场幻觉。
林修远一个懒驴打滚,从药箱上滚了下来,顺势就瘫倒在了匆匆赶来的苏慕雪怀里,将头枕在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苏慕雪身体一僵,脸颊绯红,但看着怀中这个拯救了全城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舍得推开他。
林修远蹭了蹭,惬意地眯起眼睛,脊椎处,那枚天生的犬首印记,正如同流动的熔金一般,缓缓闪烁着与之前黄金躺椅如出一辙的纹路。
他懒洋洋地感叹道:“唉,原来当狗也要严格遵守作息时间啊……”
苏慕雪低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爱慕,也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她轻轻抚摸着林修远的头发,却突然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异样的搏动。
她惊奇地发现,林修远脊椎上那枚犬首印记中,那原本如流水般顺畅流淌的金色躺椅纹路,不知为何,流动的速度正在缓缓变慢,甚至开始出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违逆常理的倒转迹象。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逆转时空的奇异气息,正从那印记的深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