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对星河魔术团成员的背景进行深度挖掘的探员,也取得了重大发现。
在重新梳理首席道具师赵千手的履历时,韩笑注意到一个此前被忽略的细节:
赵千手在投身魔术界、成为沈梦山的搭档之前,
大约十年前,曾在上海一家着名的德资企业——“莱茵精密仪器厂”做过整整三年的学徒!
这家工厂主要生产高级工业仪表和精密机械零件!
探员立刻前往该厂调查,虽然时隔久远,人事记录不全,
但一位退休的老车间主任依稀记得,当年确实有个姓赵的年轻学徒,
手脚麻利,脑子聪明,对精密工具特别有天赋,甚至还参与过一些复杂模具的调试工作。
这意味着,赵千手完全有机会、有条件、并且极有可能精通“限力扳手”这类精密工具的使用和维护!
动机(与沈梦山的积怨、可能的经济利益纠纷)、
能力(精通精密工具)、机会(案发前出现在水箱附近)……
所有的焦点,如同受到无形磁力的吸引,不可抗拒地汇聚到了赵千手的身上。
下午三时整,韩笑决定对星河魔术团的核心成员进行第二轮问询。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广泛地收集信息,而是带着从技术线和侦查线获得的关键证据和明确怀疑,有针对性地进行心理攻坚。
他要用信息的不对称和强大的心理压迫感,撬开被询问者的嘴,让他们吐出隐藏的真相。
询问地点被特意安排在了剧院二楼一间空旷宽敞、但闲置已久、四壁徒然的排练厅。
韩笑有意选择了这里。高大的窗户虽然透进光线,却无法驱散空间的冷清;
光洁的木质地板和挑高的屋顶使得任何一点声音都会产生清晰的回响,
无形中放大了被询问者的孤独感和焦虑感。
房间中央只放了三把硬木椅子——一把给询问者,
两把给被询问者及其可能的陪同(但陪同被要求坐在稍远角落),这种布局进一步强化了被审视的压力。
第一个被再次请进来的,是年轻助手白鸽。
与第一次问询时那个虽然悲伤但尚能维持镇定的女孩相比,
此刻的她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放在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韩笑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但策略性地只出示了部分关于沈梦山秘密购买巨额人身保险、
以及受益人名为“温婉”的调查进展(他隐去了具体金额和更深入的调查细节)。
他紧紧盯着白鸽的眼睛,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小姐,我们希望你能明白,隐瞒只会让你自己也陷入麻烦。关于这位‘温婉’女士,你知道多少?”
白鸽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在韩笑锐利目光的持续注视下,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崩溃了。
她哽咽着承认:她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师父沈梦山在外面似乎有一个关系密切的女性,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师父有时会心神不宁,接到某些电话后会独自外出很久。
她也曾在帮师父整理物品时,偶然看到过一张写着“婉”字的精致书签。
至于保险的事,她更是偶然听到过师父和经纪人钱如海的争吵,似乎涉及很大的金额。
但她出于对师父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一直不愿、也不敢去深想,
甚至主动为自己找理由,告诉自己那只是师父的普通朋友或商业合作。
她还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前任首席道具师赵千手,最近几个月情绪变得非常不稳定,
有几次在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曾当着几个老团员的面,
对沈梦山恶语相向,说什么“你偷走了我的一切!灯光、掌声、还有……还有小梅!”
(“小梅”?这是否就是“温婉”的真名?)。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酒后胡言,并未当真。
第二个被传唤的是经纪人钱如海。钱如海依旧穿着那身昂贵的西装,
但领带歪斜,头发也有些凌乱,失去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当韩笑单刀直入,尖锐地指出剧团真实的财务状况(并非他之前所言的“良好”,
而是实际上已濒临破产,欠下了多家供应商和银行的高额债务)
与沈梦山名下那份巨额保险之间的巨大、且不合逻辑的矛盾时,
钱如海额头上的冷汗立刻如瀑布般涌出,他用颤抖的手帕不停地擦拭。
他起初还试图狡辩,说什么投资失败、市场不景气之类的套话。
但韩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接连出示了探员查到的部分剧团不良资产记录、催款信函复印件,
以及沈梦山秘密账户向“温婉”汇款的间接证据。
面对这一连串不容置疑的追问和铁证,钱如海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坚硬的木椅子上,声音沙哑地承认:
自己的确知道沈梦山购买高额保险的事,也清楚剧团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最初是反对的,觉得风险太大,但沈梦山一再保证这只是“以防万一”的保障,
并且暗示有“贵人”相助,能帮剧团渡过难关。
钱如海最终被说服,甚至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保险金真的能挽救他经营多年的剧团。
他矢口否认自己参与任何谋杀计划,哭诉着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
并暗示所有关于保险和汇款的操作,可能都是沈梦山和那个神秘女人“温婉”的主意,自己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第三个,也是韩笑认为可能掌握着关键现场信息的人——灯光师老周,被带了进来。
老周是个五十岁左右、身材干瘦、面相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懦弱的中年男人。
他进门时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抓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侧缝。
韩笑改变了策略。他没有立刻施加压力,而是像拉家常一样,
先从舞台的灯光效果聊起,称赞老周昨晚表演时的灯光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周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然后,韩笑话锋一转,
用非常随意、仿佛只是确认细节的口吻说道:
“老周,案发前,大概八九点的时候,我好像听谁提了一嘴,
说看到有人影在舞台总控制台那边晃了一下,是不是你当时在调试设备?”
就这么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老周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眼神慌乱地左右飘移,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韩笑立刻捕捉到了这电光火石间的极度慌乱。
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
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地注视着老周,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所有秘密。
沉默在空旷的排练厅里蔓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汗水从老周的额角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