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山洞内,光线晦暗,唯有陈长生周身隐隐流转的灵光,映照出他坚毅的面容。
他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全力运转《九幽经》,引导着丹药之力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枯竭的丹田。
强行引动那一丝道力的反噬远超想象,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强行撕裂,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痛楚,神魂更是萎靡,仿佛被抽空了本源。
洞外,简易的隐匿阵法隔绝了大部分气息,但方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尤其是道力迸发时那超越凡俗的力量层次,所引动的细微天地法则涟漪,却并非这简陋阵法所能完全掩盖。
就在陈长生动用道力,瞬间逆转战局,焚杀两名金丹杀手的同时——
天道院深处,那方寻常弟子乃至寻常长老都无从知晓的混沌秘境之中。
万籁俱寂,唯有最本源的混沌气息如潮汐般缓缓涌动。
在这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
一道身影盘坐于虚无之中,身着再普通不过的灰色道袍,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道韵之下,看不真切,仿佛他本身便是这混沌的一部分。
他,正是天道院三位副院长之一,道圣境的存在——玄玑真人。
原本如同古井无波,与混沌同息的他,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并非听到了声音,也非看到了景象,而是他那早已与天道法则部分相合的道圣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本质高得令人心悸的“扰动”。
就像一面完美无瑕的镜面,在极远处,被一粒尘埃轻轻触碰了一下。
这触碰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尘埃本身所携带的“质”,却迥异于镜面,迥异于这方天地常见的任何能量形式。
那是一缕……“道”的气息。
虽然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其本质的崇高、纯粹与古老,却瞬间引起了玄玑真人的注意。
他并未立刻动作,那双仿佛蕴含无尽星海漩涡的眼眸依旧闭合着,但其神念,却已如同无形无质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跨越了无尽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山川大地的阻隔,精准地“落”向了那波动传来的源头——陈长生方才经历死战的荒芜山谷。
神念扫过,山谷中的景象纤毫毕现。
残留的凤凰神火气息,带着至阳至刚的韵味;锋锐无匹的庚金剑意,切割着空气;两名金丹杀手陨落处,那彻底湮灭的魂飞魄散与胸口被洞穿的凄惨死状;以及,空气中那缕正在急速消散,却依旧被他捕捉到的,独一无二的“道力”余韵。
“窥天境大圆满……肉身根基扎实,灵力精纯,神识强度远超同阶……嗯?还有神火与某种先天金煞的气息?底蕴倒是不俗。”
玄玑真人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天尺,瞬间将陈长生残留的气息分析了一遍。
但他的关注点,核心却不在这些足以让任何天才艳羡的根基上。
“道力……虽只一丝,本质却极高。非其自身修炼而出,似是外来,被其以秘法引动……反噬不小,看来是搏命之举。”玄玑真人心中了然,“能在此等修为引动道力,哪怕借助外物,亦是机缘与意志缺一不可。只是……这缕道力的来源,似乎并非我所知的任何一位老友……”
他的神念顺着陈长生逃离时留下的微弱痕迹,瞬间便找到了那处天然山洞,“看”到了正在其中打坐,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少年。
“陈长生……来自东厦州,以推荐令入宗,丹道天赋卓绝,身怀多种机缘,与三梵圣人的徒弟空明交好……近日风头正盛,被皇甫家的小子视为眼中钉。”
关于陈长生的基本信息,瞬间在玄玑真人心头流过。到了他这个层次,学院内外,但凡有些特殊之处的弟子,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了解。
“有意思的小家伙。”
玄玑真人淡漠的心境,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并非因为陈长生的天赋,天道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他感兴趣的,是那缕道力,以及陈长生能在窥天境引动道力所展现的某种“可能性”。
道圣之境,已是站在此界巅峰,前路茫茫,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任何与更高层次“道”相关的事物,都可能蕴含着突破的契机。
陈长生动用的道力层次极高,虽非他自身所有,但其能引动,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信号。
“看来,云鹤之前提及此子,并非仅仅因其丹道天赋。”玄玑真人想起了不久前云鹤长老隐晦的汇报,“道心坚定,不为捷径所惑,志在无垢金丹……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妄言。”
他的神念在陈长生所在的山洞外停留了片刻,感知着那少年在忘我中依旧坚韧运转功法,努力修复己身的意志。
“也罢。”玄玑真人心中默道,“既然有此缘法,便多看几眼。若能凭自身凝成无垢金丹,或许……真有资格触及那条路。”
他并未出手干预,也未给予任何帮助。到了他这个境界,深知机缘需自争,磨难需自渡。
过多的关注与庇护,反而可能扼杀真正的成长。
他只是悄然在那山洞周围,布下了一层更隐晦、更强大的神识屏障,并非保护,而是更彻底的“隐匿”,确保陈长生恢复期间,不会再被任何外界因素所打扰。
做完这一切,玄玑真人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退回混沌秘境,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他依旧盘坐于虚无之中,面容模糊,气息与混沌融为一体。
但对陈长生而言,命运的轨迹,却因这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一瞥”,而悄然发生了一丝偏转。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位学院真正巨擘的眼中,未来的道路,或许会因此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与……机遇。
山洞内,陈长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他睁开眼,眸中带着些许疲惫,更带着劫后余生的冷静与反思。
“道力虽强,却不可轻用。反噬太大,且似乎……冥冥中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回想起道力爆发时那瞬间的心悸,“下次,若非必死之局,绝不可再动用。”
他将那两名金丹杀手的储物戒取出,神识探入。
作为杀手,身家并不丰厚,但一些灵石、丹药和材料还是有的,聊胜于无。
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枚刻画着滴血短剑图案的令牌——血煞令。
血煞令中记载着任务信息,这证实了皇甫峰勾结外部杀手组织的事实。
“皇甫峰……”陈长生眼神冰寒,将血煞令紧紧握住,“待我结丹之日,便是与你清算之时!”
他收起所有物品,再次闭上双眼,继续疗伤。必须尽快恢复。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更高层面,一双淡漠而深邃的眼睛,已经悄然睁开了一条缝隙,静静地注视着他这条于激流中挣扎前行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