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正给安安的螺蛳壳手链收尾,红绳在指尖绕出个平安结。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看见影手里还攥着半袋话梅糖,是王婶给的谢礼。“喏,给你,”影把糖往桌上一丢,“王婶说你爱吃酸的。”
话梅糖的包装纸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莫语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时,忽然瞥见院门口晃过个熟悉的身影——是张奶奶,正背着个布包往公交站走,布包上绣的牡丹都磨白了。“张奶奶这是要去哪儿?”安安趴在门框上瞅,螺蛳壳手链在手腕上叮当作响。
影扒着墙头看了看:“好像拎着礼盒,估计是去看她闺女。上周听她说闺女怀二胎了,想吃胡同口那家的糖火烧。”他突然一拍大腿,“哎,咱要不要跟去瞅瞅?顺便给孩子捎串螺蛳壳手链,保准稀罕!”
莫语刚想摆手,安安已经拽着他的衣角晃:“去吧去吧,我想看看小娃娃长啥样!”
仨人追出去时,张奶奶刚上公交。影眼疾手快,拉着莫语跳上后座,安安扒着扶手,手链上的螺蛳壳撞得叮叮响。张奶奶看见他们愣了愣,随即笑开了:“你们这仨猴儿,咋跟来了?”
“给小娃娃送见面礼!”影晃了晃安安举着的手链,“这可是纯手工限量款,外面买不着。”
张奶奶的闺女住在老小区,楼道里堆着杂物,墙皮掉了好几块,却在转角摆着盆仙人掌,开着朵嫩黄的花。开门的是个年轻媳妇,肚子已经挺得老高,看见张奶奶就迎上来:“妈,你可来了,我这嘴馋得厉害,就想你带的糖火烧。”
屋里飘着股炖鸡汤的香味,小床上躺着个刚会爬的娃娃,穿着红肚兜,看见人就咯咯笑。安安赶紧把螺蛳壳手链递过去,娃娃一把抓住,往嘴里塞,被他妈笑着抢下来:“那是玩的,不能吃。”
张奶奶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是油纸包着的糖火烧,还冒着热气。“小莫也来了?”她往莫语手里塞了个,“尝尝,你王婶的手艺,比早年国营店的还地道。”
莫语咬了口,外皮酥脆,红糖馅甜得恰到好处,混着芝麻的香。年轻媳妇凑过来说:“我妈总念叨您,说您修东西是一绝,前阵子她那台老电风扇,找了好几个师傅都没修好,您三两下就弄转了。”
正说着,里屋传来“哐当”一声,原来是老式座钟停了,钟摆耷拉着不动弹。“这钟也邪门,”年轻媳妇皱着眉,“上了弦也不走,我爸说是爷爷传下来的,舍不得扔。”
莫语放下糖火烧走过去,座钟是红木的,雕着缠枝莲,钟面蒙着层薄灰。他掀开钟盖,看了看齿轮,又拨了拨钟摆:“是发条卡住了,有点锈。”他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掏出小瓶机油,滴了几滴在齿轮缝里,又用细铁丝把缠绕的棉絮挑出来。
“滴答,滴答。”没一会儿,钟摆重新晃悠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床上的娃娃听见动静,笑得更欢了,小手拍着床垫。
张奶奶看着钟,眼圈有点红:“这钟跟了我家三代人,我出嫁那天它就这么滴答响,现在听着,好像又看见我妈站在钟底下给我梳辫子。”
离开时,年轻媳妇塞给他们一兜土鸡蛋:“自家鸡下的,不值钱,别嫌弃。”影拎着鸡蛋,安安的手链在夕阳下闪着光,莫语走在最后,听见座钟在身后“当”地敲了五下,声音洪亮,像在跟这满屋子的烟火气打招呼。
回胡同的路上,影突然说:“咱明儿去公园摆摊吧?我看人家都在那儿修东西换钱,你修钟表电器,我卖竹筐,安安就卖她的螺蛳壳手链,保准能赚不少!”
安安立刻拍手:“好啊好啊!我还要带话梅糖,酸的!”
莫语笑着摇头:“摆摊就算了,不过修东西倒是可以帮忙。”他想起刚才座钟里挑出的棉絮,又想起王婶筛子里的新竹篾,这些零碎的修补,其实都是在缝补日子——把旧的、坏的,一点点拼起来,让它们接着陪人们走下去。
走到胡同口,王婶正站在杂货铺门口张望,看见他们就喊:“可算回来了!刚有人送了筐新摘的桃,甜得很,快拿几个!”
影抢着去拎桃,安安把螺蛳壳手链举给王婶看,莫语站在原地,看着夕阳把胡同染成金红色。墙根的牵牛花还开着,张奶奶的收音机在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影的笑声,安安的吵闹,王婶的大嗓门,混着座钟的滴答声,像首没谱的歌。
他摸出兜里剩下的话梅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酸劲过后,是慢慢漾开的甜,就像这日子,看着平平淡淡,咂摸起来,却有说不尽的滋味。
影拎着桃筐往莫语怀里塞,笑得一脸狡黠:“多拿几个,这桃甜得能齁死人,正好给安安当零食。”安安立刻踮脚去够筐里最红的那个,螺蛳壳手链在桃筐上蹭得叮当作响。
王婶在旁边瞅着乐:“你们仨这阵仗,是刚从哪儿疯回来?影,你那竹筐卖出去没?我娘家侄子说想要个大点的,能装白菜那种。”
影眼睛一亮:“能装白菜?没问题!明儿就让他来取,保准结实!”说着拍了拍胸脯,桃汁顺着指缝往下滴,他也不管,光顾着跟王婶说竹筐的花样。
莫语抱着桃子往家走,安安跟在后面,手里举着个啃了一半的桃,桃汁沾得下巴都是。路过张爷爷的修鞋摊时,看见张爷爷正对着只旧皮鞋发愁——鞋跟掉了,还缺了块皮。
“张爷爷,我来试试。”莫语把桃子往安安怀里一塞,拿起那双皮鞋打量。鞋是棕色的,鞋面有些磨损,鞋跟处的木头都露了出来。张爷爷叹着气:“这是老主顾的鞋,穿了五年了,舍不得扔,让我补补再穿两年。”
莫语从工具包里找出块相近颜色的皮子,又调了点胶水,小心翼翼地把皮子粘在缺角处,用小锤子轻轻敲实。安安蹲在旁边,把桃核吐在张爷爷给的小纸包里,嘴里嘟囔着:“爷爷,这鞋补好了能像新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