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眼闭合的刹那,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
赵构只觉脚下一空,战车轰然倾覆,连同数十名亲卫如断线傀儡般坠入深渊。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铠甲撞击石壁的刺耳刮响,火把在疾风中瞬间熄灭,唯有怀中玉牌碎裂后残留的一缕幽蓝微光,在黑暗中划出凄厉弧线。
“稳住!”岳飞怒吼未落,整支队伍已重重砸落在一片奇异穹顶之上。
众人七荤八素地爬起,环顾四周,无不倒抽冷气——
头顶是巨大的钟形岩盖,通体漆黑如墨玉,表面布满蜂窝状石室,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宛如蜂巢嵌于天幕。
每一间石室内都端坐着一具青铜人俑,高冠博带,似为朝堂近臣,面容却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刻意抹去。
唯独胸口嵌着一枚玉符,古朴纹样流转微光,赫然与“万物兴邦系统”徽记分毫不差!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一名皇城司卫卒颤声低语。
赵明远眯起眼睛,缓缓抽出佩刀,刀尖轻点最近一具人俑肩头。
金属碰撞声清脆响起,刹那间——
人俑头颅“咔”地一声转动,空洞眼眶中骤然浮现出一段影像:
苍茫祭坛之上,烈火熊熊。
一名身披龙袍的古代帝王跪地嘶吼,双手死死掐住身旁白袍谋士的肩膀:“你说过!只要献祭忠臣之魂,就能赐我万世江山!你说过的——!”
那谋士满脸不可置信,嘴唇微动似想说什么,却被帝王亲手推入熔炉。
火焰腾起,映照出他最后的表情:悲悯、释然,还有一丝……熟悉的温柔。
画面戛然而止。
全场死寂。
赵构浑身僵硬,指尖冰凉。
那一瞬,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相父”二字。
那白袍谋士的身影,竟与记忆深处五丈原上卧病的诸葛亮重叠!
“官家……”赵明远声音发紧,“这些玉符……和系统的标记一模一样。难道说,这个‘万物兴邦系统’,根本不是天赐?而是……用忠臣之血换来的代价?”
话音未落,穹顶中央那口巨大古钟毫无征兆地自行震鸣!
嗡——!
一声低沉悠远的钟响荡开,如同来自九幽黄泉的叹息。
声波扫过之处,所有人脑海猛然炸裂!
无数记忆碎片强行灌入意识:
一位焚书坑儒的暴君抱着枯骨哭嚎:“朕杀尽百家,只为换你重生一日!”
一个诛戮功臣的帝王跪在雪中舔舐染血诏书:“他们都说你是权臣……可没有你,朕连梦都不敢做!”
还有人割下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在机械齿轮之上,嘶吼着输入命令:“逆转时间!逆转生死!哪怕天下大乱,我也要你回来!”
一个个平行时空中的帝王,皆因痛失股肱之臣而癫狂,执念越深,索取越多,最终沦为系统奴仆,化作白骨行尸走肉。
赵构双目赤红,头痛欲裂。
他看见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那些失败者的绝望,竟与自己穿越之初的心境如此相似!
就在这时,赵鼎忽然闷哼一声,踉跄跪倒。
“相父!”赵构扑上前扶住他。
赵鼎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颤抖着手掀开衣襟——
只见其心口位置,竟缓缓浮现出一道灰黑色印记,无面无目,形状诡异,正与先前壁画中百姓脸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它……在吞噬我们的执念。”赵鼎咬牙撑起身子,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越是忠诚之人,心中羁绊越深,越容易被标记……一旦共鸣完成,就会成为下一个‘宿主残念’,永远困在这座钟里。”
“那怎么办?!”赵明远急问。
赵鼎抬头望向那口仍在震荡的巨钟,忽然笑了。
他猛地抽出随身匕首,反手割破手掌,鲜血淋漓滴落。
随即一步跃上钟壁,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写下《出师表》全文!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每写一字,血光便燃起一道金焰,顺着钟体蔓延。
钟声顿时扭曲,频率紊乱,扩散之势竟被生生压制!
“相父!”赵构欲冲上前相助,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赵鼎回头一笑,那笑容一如当年成都宫中,温润如月,却又藏着万钧沉重。
“官家还记得吗?”他轻声道,“你曾问我:‘若天下与我不可兼得,当如何抉择?’”
赵构瞳孔剧震,喉头哽咽。
那是幼年时懵懂一问,相父只是笑着摸他的头,说:“臣愿禅儿成千古明君,至于臣……不过一介布衣耳。”
可如今,答案已在眼前。
不等赵构开口,整座巨钟骤然收缩!
钟壁如活物般蠕动闭合,将赵鼎整个吞入钟心。
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掷出半块玉佩,直飞赵构怀中。
“拿着它……”虚空中传来最后一句呢喃,微弱如风,“能听见……过去的声音。”
钟声止息。
蜂巢静默。
只剩下赵构跪坐在冰冷石台上,紧紧攥着那半块温润玉佩,指节泛白,全身颤抖。
他低头看着掌心玉佩,幽蓝微光自裂缝中渗出,轻轻跳动,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能听见过去的声音”。
可此刻,他只觉得胸腔撕裂般疼痛。
他曾以为拥有系统便是逆天改命,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代价,从来都不是积分,也不是科技兑换,而是那些愿意为你赴死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走进黑暗。
“相父……”他喃喃出声,声音沙哑破碎,“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玉佩忽地一烫,仿佛回应他的誓言。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钟腹之中,一道模糊身影盘坐千年,手中竹简上血字斑驳:
“逆转生死”——任务加载中。
赵构紧握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幽蓝微光自裂缝中渗出,顺着血脉蜿蜒而上,直刺眉心。
刹那间,天地倒转,神魂离体——
他被拉入钟腹深处,坠入一段尘封千年的悲鸣。
眼前是一片焦土祭坛,残阳如血。
一名布衣男子跪在焚毁的机械残骸中央,怀中抱着一具冰冷尸身,发丝散乱,双目赤红。
那尸体面容模糊,却依稀可见儒雅轮廓,腰间半块竹简随风轻晃,上书“臣亮”二字。
“不……不!”布衣嘶吼,声音撕裂苍穹,“你说过!只要献祭忠魂、聚万民执念,就能重启天命!逆转生死!我信了!我把他们都献上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留不住!”
他颤抖着将手掌按在青铜巨盘之上,鲜血顺纹路流淌,古老符文逐一亮起。
系统界面浮现虚空:
【任务启动:逆转生死】
【代价加载:宿主情感剥离】
【警告:规则反噬,因果崩解】
“我不在乎!”布衣狂笑,泪如雨下,“没了情,没了心,只要他还活着……值得!”
命令确认。
轰然爆响中,机械崩解,白光吞噬一切。
尸身缓缓睁眼——可那眼中无神、无识、无爱,唯有一具空壳起身,转身,拔剑,一剑斩下挚友头颅!
画面定格。
尸变者嘴角咧开诡异弧度,骨骼寸寸剥落,化为森然白骨,盘踞于钟心千年,吸收历代宿主执念,终成魔尊——白骨天尊。
幻境尽头,虚空中浮现出一道透明身影,正是“万物兴邦系统”的意识体,冷漠如冰:“每一任宿主都想改写遗憾,可你们越挣扎,轮回越深。规则的本质,是吞噬遗憾。唯有斩断执念之链,方能触及本源。”
赵构浑身剧震,冷汗浸透龙袍。
他终于明白——这系统不是恩赐,而是以忠臣之死为食的深渊;每一次兑换科技、逆转战局,都是在喂养那个由千万亡魂堆砌的悲剧循环!
“相父……”他喃喃,眼中怒火翻涌,“你护我一世,这一次,换我来破这天命!”
猛然睁眼,现实重归。
地底寒风呼啸,同伴皆昏倒在地,唯有他屹立未倒——只因胸口那团源火仍在跳动,如心跳般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