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雪,如刀割面,刮得人睁不开眼。白墩子驿站的破旧旗杆在狂风中吱呀作响,似要随时崩断,檐下冰凌垂落如剑,晶莹剔透,映着屋内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
徐小七伏在房梁之上,身子与梁柱贴得极紧,指尖仍沾着黄檗水的微涩气味,心头却已翻江倒海,巨浪滔天。那张看似无瑕的工部文牒,在药水浸染后赫然显出一行朱砂批注:“丙型炮引信延迟三刻,可用。”
八个字,字字如毒蛇吐信,带着淬毒的寒芒,直刺心肺。
他屏住呼吸,贴伏梁上,听见自己心跳如战鼓擂动,在这死寂的驿站里格外清晰。这不是普通的造假——这是精准到时辰的破坏,是深入火器监核心机密的渗透,如附骨之疽,防不胜防!
唯有参与过“震天雷·丙型”组装流程的匠官,才可能知道引信时差可被篡改;而能伪造工部签押、又掌握西夏密语星图的,绝非寻常细作,背后必有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
这是一场从泉州到贺兰山的暗线绞杀,不见硝烟,却比战场更凶险。
“他们不止想烧我们的炮。”徐小七咬牙,齿间渗出血丝,“他们是想让我们的炮……自己炸自己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崩碎大宋的防线!”
念头未落,院外骤然马蹄轰鸣,雪尘冲天而起,如黄龙翻滚。十余名披着粗麻斗篷的“运炭民夫”撞开驿站大门,靴底踩碎冰碴,发出刺耳的脆响,他们不看别处,直扑后院火炮组件车驾,动作迅猛如狼。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不抢钱粮,不劫马匹,目标明确得令人心寒——只为那尚未组装的火炮核心部件。
徐小七吹响竹哨——短促三声,皇城司暗语:“敌至,围歼。”
刹那间,黑影自屋顶、墙角、柴垛四起,如鬼魅乍现。林九娘一袭黑袍如夜鹰掠空,足尖轻点屋脊,衣袂带起的风雪尚未落地,手中银针已连闪,两枚淬毒飞针精准钉入两名头目喉间,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其余皇城司缇骑以弩制敌,铁链缠腕,寒光闪烁间,瞬息间将六人按跪于地,动弹不得。
一人临死前猛地抬头,嘴角咧开狰狞的笑:“你们护不住火器……它注定要在兰州城头自爆!炸得你们尸骨无存!”
林九娘冷眸如霜,一脚踢开其怀中蜡丸,蜡屑纷飞。徐小七迅速剖开,取出其中微型火药包与一张薄绢星图——上面以西夏密语标注七处烽燧方位,中央赫然圈定兰州城西十里坡,正是宋军预设炮台阵地,位置精准得不差分毫。
“这不是袭击,是定点清除。”林九娘低声道,声音里淬着冰,“他们在等我们把炮运上去,再让它当着全军的面炸膛,不仅毁器,更要崩了军心!”
徐小七握紧手中图纸,指节发白,几乎要将纸页捏碎。这些图纸是他亲自从系统兑换、经赵构御笔加印封缄的改良版“震天雷·丙型”装配图,理论上只有火器监二十名核心匠师知晓细节。
如今却被精准篡改,连引信延时都算好了战场布阵时间,仿佛亲眼所见。是谁泄露了机密?又是谁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动系统产出的军工命脉?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赵构亲手交予他的铜制火引匣——双层簧锁,非指定匠人指纹不可启,一旦伪造即自毁焚匣,当时只当是陛下过于谨慎,如今才知,那不是防敌,是防内鬼,是早已埋下的伏笔。
“回禀相公,此局已非边患。”他在心中默念,字字沉重,“是有人……想从根上断了大宋的脊梁,让我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与此同时,临安皇宫。风雪扑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哀鸣,如鬼哭。赵构立于御前沙盘之前,指尖缓缓划过河西走廊的雪线标记,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烛光映照着他沉静的面容,眼底却燃着一簇冷火,不烈,却足以焚尽一切魑魅。案头摊开的,正是兰州守将八百里加急奏报:黄河冰面凿痕密布,深达三寸,呈锯齿状排列,显系重甲部队夜间试探承重;乌鞘岭截获盐商驼队,车内藏有浸油火绒与磷粉,手法与临安火药仓爆炸案完全一致,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一夜,临安港火光冲天,三座军械库化为废墟,二百三十名工匠葬身烈焰,尸骨无存。当时系统提示“火器保卫战”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完毕,他以为风波已平,暗流已止。
可现在,新的提示浮现在脑海,带着冰冷的警告:
【边境火器流转路径受扰,触发“西陲烽燧”次级任务】
【任务目标:确保震天雷·丙型安全抵达兰州前线并成功部署】
【失败惩罚:西北防线崩塌,国运-50,赵鼎寿命缩短1年】
赵构瞳孔骤缩,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相父……”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朕不会让你再为我耗尽心血,绝不。”
他猛地抬手,朱笔蘸墨,在龙纹笺上疾书,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调陇右精兵五千,沿乌鞘岭至石咀驿一线清道,寸土不留;令工部即刻启用‘记忆回溯符’抽检所有押运工匠过往轨迹,一丝可疑者即刻拿下;另传旨林九娘——若遇可疑文书,不必请示,当场焚毁,人犯就地格杀,无需留情!”
笔锋一顿,他又补上一句,墨色如铁:
“告诉徐小七,那匣子……不是信物,是试金石。谁碰它,谁就要么是忠臣,要么……不得好死,神魂俱灭。”
殿外风雪更烈,如要将整座皇城吞没。一道密令快马奔出皇城,踏破雪夜,马蹄溅起的雪沫在身后拉出长长的白痕,如一道割裂黑暗的闪电。
而在西北荒原,白墩子驿站的火光尚未熄灭,映着满地狼藉。徐小七蹲在俘虏尸体旁,盯着那枚残破蜡丸中的星图,目光如炬,忽然发现——图角落有一枚极小的篆印,模糊不清,像是“泉”字偏旁,又似一艘帆船轮廓,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他心头一震,如遭雷击。
泉州……船坊?那个早在半年前因通敌罪被查封的江南最大私造船坞?据说,当时主审此案的正是赵鼎,所有涉案工匠皆流放崖州,唯有一名老吏因年迈免死,贬为杂役,从此不知所踪,销声匿迹。
徐小七缓缓收起星图,望向窗外茫茫雪野,无边无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风未止,雪更深,杀机已在这纯白之下悄然蔓延。
而真正的敌人,或许从未出现在战场上,他们藏在暗处,披着熟悉的皮囊,等待着致命一击。【逆图追源】
白墩子驿站的审讯室里,炭盆烧得通红,热浪与血腥味混作一团,令人作呕。俘虏被铁链锁在梁柱上,脸上一道刀疤还在渗血,染红了半边脸颊,眼神却依旧凶狠如狼,死死瞪着前方。
“说!”林九娘一掌拍在案上,案几震颤,银针在指尖翻转,寒芒闪烁,“谁给你的星图?谁改的引信时差?不说,就让你尝尝‘蚀骨针’的滋味!”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牙缝间竟藏有毒丸,刚咬下便七窍流血而亡,死不张口,决绝得令人心惊。
徐小七心头一沉:“又是死士,看来背后之人,绝不容许消息泄露。”
但赵鼎已缓步走入,手中轻托一枚残破蜡丸,目光如炬,扫过尸体与散落的星图碎片,缓缓开口:“不必问了——这朱砂批注的笔锋走势、墨色浓淡,与泉州船坊老吏陈伯年所用‘双丝描’技法一致。此人曾为工部誊录匠,善摹印鉴,尤精西夏文书仿写,一手造假功夫,出神入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渊:“而陈伯年……正是陈子昂恩师门下最得意的记室弟子,师徒相传,一脉相承。”
赵构站在门外,听罢冷笑一声,踏雪而入,玄袍上沾着的雪花在室内迅速消融,留下点点湿痕。
“好一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指尖轻抚那张被药水显影的文牒,眼中寒光乍现,如利刃出鞘,“叛匠伏诛,师门未灭;火器未成,内鬼先动。他们当朕的军工是儿戏?当相父的心血是尘土?当大宋的江山,是可以随意撼动的泥捏瓦塑?”
他猛然抬头,声若惊雷,震得屋顶积雪簌簌落下:“既然他们还想玩图纸把戏,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匠魂不灭!什么叫大宋的铁器,硬过他们的骨头!”
话音未落,金光微闪,系统提示浮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启用“火器追踪烙印”技术(消耗500积分)】
【功能:为所有震天雷·丙型火炮底座刻入隐纹编码,含活性矿物粉剂,遇非常规拆卸或高温篡改即氧化变黑,永久显形,无可遮掩】
【附加效果:每发现一例篡改,奖励10积分】
“刻!”赵构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每一门炮,都要留下它的‘骨印’!从今往后,谁碰我大宋火器,谁就要被烙上叛国之痕,永世不得翻身!”
工部连夜调令二十名忠工匠师,以秘法熔铸烙印模具,火光彻夜不息。每一门炮出库前,皆由徐小七亲自验印封缄,一丝不苟。那隐纹细如蛛网,藏于炮脚阴刻云纹之中,肉眼难辨,唯有特制铜镜折射方可见其流动金线,如活物般游走。
“这不是防贼。”徐小七喃喃,抚摸着冰冷的炮身,“这是立誓——匠者有魂,器亦有骨,谁也休想玷污!”
与此同时,林九娘已率皇城司精锐脱离主道,悄然北移,如鬼魅潜行。贺兰山东麓,风雪掩埋了一切踪迹,天地间一片苍茫。一座废弃烽燧半塌于沙丘之后,荒芜多年,早已被人遗忘。
她挥手示意,众人卸下伪装,迅速清理积雪,架设隐蔽营帐,埋锅造饭不用明火,只以地热陶炉温粮,悄无声息。当夜,三名乔装成溃逃工匠的密探被故意放行,他们如获至宝,向吐蕃边境细作泄露假情报:“明日午时,震天雷三十门将经赤峡口运往兰州城西坡炮台,护军仅八百,防备空虚。”
消息传出后,林九娘立于高崖,遥望南方雪原,眸中无波,如结了冰的湖面。
“鱼饵已撒。”她低声下令,声音被风吹散,“收网之前,先让他们……自己跳进冰窟,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快马加鞭,密报飞传临安,如一道流星划破雪夜。赵构接到前线传书,展开一看,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远处雪野尽头,黑水城方向,一道冲天火光撕裂夜幕,短暂而炽烈,如泣血的星辰,随即熄灭,仿佛从未出现。
他凝视良久,终于轻笑出声,带着如释重负,更带着运筹帷幄的笃定:
“岳飞的人……已经到了。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