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楼,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打着旋儿,更添几分萧瑟凄惶。
一队押解囚犯的官兵,押着一辆破旧的囚车,缓缓驶出城门。
囚车里,云枫蜷缩在角落,右腿以古怪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被行刑打断,只是简单包扎,鲜血浸透了粗糙的布条,凝固成暗褐色。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沉重的镣铐锁着他的手脚,随着囚车的颠簸,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撞击声。
城门内外,聚集了不少百姓,对着囚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是他!丞相家的公子,打死了李老汉!”
“呸!活该!仗着爹势欺男霸女,如今报应来了!”
“废了一条腿,赶出京城,真是便宜他了!”
“听说他做的恶事可不止这一桩呢……”
各种鄙夷、唾弃、幸灾乐祸的目光和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云枫身上。
他曾是这京城中最耀眼的纨绔之一,鲜衣怒马,前呼后拥,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将头埋得更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
就在囚车即将完全驶出城门洞时,一道凄厉的女声猛地从后方传来:
“枫儿——!我的儿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丞相夫人柳媚儿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在两个婆子勉强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
她脸上泪痕交错,双目赤红肿胀,眼神狂乱,早已没了平日半分雍容华贵。
“放开我!让我看看我的枫儿!”
柳媚儿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竟甩开了婆子的钳制,扑到了囚车旁。
“娘……”
云枫看到母亲,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沙哑地唤了一声,泪水涌了出来。
“枫儿!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柳媚儿隔着木栏,想要触摸儿子的伤腿,却又不敢,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痛不痛?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啊!”她哭喊着,声音嘶哑难听。
押解的官兵皱了皱眉,上前阻拦:
“夫人,请回吧!奉旨押解人犯,不得延误!”
“滚开!”
柳媚儿猛地推开官兵,状若疯虎,她死死扒着囚车,对着云枫哭道:
“枫儿,你别怕!
娘会救你的!
娘一定想办法接你回来!
都是云芷那个小贱人!
是她害得我们母子如此!
娘不会放过她的!
娘要她给你偿命!!”
她语无伦次,声音尖锐,引得周围百姓更是议论不已。
“够了!”
领队的军官看不下去,厉声喝道,“将此妇人拉开!押解队伍,继续前行!”
两名兵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癫狂的柳媚儿从囚车旁架开。
柳媚儿双脚乱蹬,哭喊咒骂不休:
“云芷!
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枫儿——!
我的儿啊——!”
囚车在母亲的哭喊咒骂声中,缓缓驶向了官道尽头,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苍茫的天地之间。
柳媚儿眼睁睁看着儿子消失,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她瘫软在地,目光呆滞地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
“枫儿……我的枫儿……云芷……毒妇……”
小莲和婆子们这才慌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柳媚儿任由她们摆布,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随那囚车一同远去。
远处,靠近城楼的一处茶肆二楼雅间,窗扉微启。
云芷身披一件素色斗篷,静静立于窗前,将城门口这场生离死别的闹剧尽收眼底。
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唯有在听到柳媚儿那恶毒的诅咒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寒芒。
“小姐,风大,回去吧。”
翠儿在一旁轻声劝道。
云芷最后看了一眼柳媚儿被搀扶回去的狼狈身影,以及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官道,缓缓关上了窗户。
“走吧。”
她转身下楼,背影决绝而挺拔。
云枫这个麻烦已然清除,但柳媚儿尚在,生母之死的真相未明,与云文渊的账也还未算清。
更重要的是,萧绝远在边关,朝中太子党与三皇子党虎视眈眈……前路,依旧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