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苑内,云芷正对着几本新送来的王府铺面账册凝神细查。
周恒办事效率极高,三日期限未到,已将通汇票号的部分核心资料与她点名要的几家铺面近半年的明细账目送了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翠儿在一旁安静地磨墨,偶尔为她续上微凉的茶水。
“小姐,”翠儿见云芷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态,忍不住轻声劝道,“您都看了一上午了,歇会儿吧。王府产业虽重要,您的身子更要紧。”
云芷放下账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
“无妨。
这几家铺面的账目,看似平整,细查之下,却有几处往来款项模糊不清,进货价也略高于市价。
需得找个由头,亲自去瞧瞧才行。”
她心中已有计较,管理产业,不能只坐在书房看账,实地勘察、用人识人更为关键。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隐约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和恳求声。
云芷抬眼看向翠儿。
翠儿会意,立刻放下墨锭:
“奴婢去看看。”
不多时,翠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与不忍:
“小姐,是……是门房拦着一对母女,那妇人病得厉害,咳了血,昏昏沉沉的,嘴里一直喊着‘冤屈’、‘求神医救命’。
那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瘦得可怜,说是从东市那边来的,走投无路了才找到咱们铺子,又被指引到了府上后门……”
“东市?”
云芷心中微微一动。
她近日虽忙于王府事务,但对京城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云枫在东市打死人的风声,虽被刻意压下,但墨影早已将消息传回。
她原本打算稍后再处理此事,没想到苦主竟自己找上门来,还是以这种方式。
“可知她们姓什么?
所为何事?”
云芷问道,心中已有猜测。
翠儿压低声音:
“奴婢听着,像是姓李……就是、就是前两日大少爷在东市……那家的……”
她没敢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云芷眸光一凛,放下茶杯:
“将人带到偏厢,小心些,莫要惊动府里其他人。
我亲自去看看。”
“是。”
翠儿应声,连忙去安排。
偏厢内,药香淡淡。
那少女——李小婉,正跪在榻前,紧紧握着母亲冰冷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榻上的李妇人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唇边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气息微弱。
云芷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她步履轻缓,来到榻前,示意李小婉不必多礼,伸出三指,轻轻搭在李妇人的腕脉上。
指尖传来的脉象沉细欲绝,乃是急怒攻心、悲郁交加导致的气血逆乱,心脉受损。
若再晚上片刻,恐有性命之忧。
云芷没有说话,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
翠儿早已机灵地端来温水、备好干净的布巾。
只见云芷手法娴熟,取穴精准,银针细如牛毫,缓缓刺入李妇人的人中、内关、膻中等要穴。
她指尖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内息,顺着银针渡入,护住其心脉,疏导郁结之气。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李妇人原本死灰般的脸色竟渐渐回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动,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悠悠转醒。
“娘!娘您醒了!”
李小婉喜极而泣,扑到榻边。
李妇人茫然地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陌生的环境和不怒自威、却正在为她施针的云芷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悲愤再次袭上心头。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叩拜,却被云芷轻轻按住。
“你气脉虚弱,不可妄动。”
云芷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有何冤屈,慢慢说来。
既到了我这里,便暂无性命之忧。”
或许是云芷沉静的目光给了她勇气,或许是积压的悲愤实在无处宣泄,李妇人未语泪先流,断断续续地将那日东市惨剧、丞相府前受辱、县衙告状无门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哭诉出来。
李小婉在一旁补充着细节,说到父亲惨死、母亲吐血时,又是泣不成声。
云芷静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听到云枫命家丁拖走尸体、威胁百姓,以及云文渊冷漠推诿、掷银侮辱时,掠过一丝极寒的厉色。
她知道云枫混账,云文渊虚伪,却没想到竟能冷酷至此!
视人命如草芥,践踏律法如无物!
“云……云芷小姐……”
李妇人说完,已是气若游丝,却仍强撑着抓住云芷的衣袖,眼中是最后的希冀与绝望,“民妇知道……您是贵人,与那恶徒是……是一家人……民妇不敢求您大义灭亲……
只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这苦命的女儿……她爹死了,我……我怕也活不成了……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云芷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你的冤屈,我已知晓。此事,我管了。”
她顿了顿,看着李妇人瞬间亮起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道:
“不仅是你女儿的安危,还有你夫君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