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一层薄雾笼罩京城。
云芷换上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发髻简单挽起,以一支白玉簪固定,浑身上下无多余饰物,却更显气质清冽。
她吩咐翠儿留守芷兰苑,留意府中动静,自己则带着那只装有证据的木匣,乘着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出了云府侧门。
轿子并未直奔战神王府,而是在城中绕了几条街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折向城西的王府角门。
此处并非王府正门,往来多是府中采办或下人,不易引人注目。
轿帘掀开,云芷递上一枚刻有暗纹的玉牌。
守门侍卫验看无误,神色立刻变得恭敬,无声地引她入内。穿过几重院落,行至一处僻静书房外,侍卫止步,躬身道:“王爷已在书房等候,姑娘请。”
云芷微微颔首,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洁,却自有一股肃杀凛冽之气。
四壁书架列满兵法典籍,墙上悬挂着一柄玄铁重剑。
萧绝一身墨色常服,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松,听闻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容依旧冷峻,眉宇间带着征战沙场磨砺出的锐气,唯有在目光触及云芷时,那冰封般的线条似有瞬间的柔和。
“你来了。”他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云芷福了一礼,开门见山:“打扰王爷清静。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求。”她将木匣置于书案上,打开,取出内里证据,“这是锦绣阁近三年做假账、侵吞利润的证据。”
萧绝走近,并未立即去看那些账目,目光先落在云芷脸上,停留一瞬:“看来,你在云府并不安生。”语气似是陈述,又带一丝几不可察的探询。
云芷抬眼,与他视线相接,不闪不避:“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她将证据一一铺开,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虚报进价、以次充好、私设“打点”款项等关窍,以及对应的物证、潜在人证。
萧静听着,指尖划过那几页焦黑的原始草稿,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上面的批示笔迹。“柳安?”他记得这个名字,柳媚儿的侄子,一个仗着柳家势耀武扬威的纨绔。
“是。如今锦绣阁由他掌管,账目混乱,中饱私囊。这些证据,足以让他下狱,也可顺势查封锦绣阁。”云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我需要王爷相助。单凭我之力,即便证据确凿,柳家与云文渊也必会从中作梗,难以真正扳倒他,收回铺子。”
萧绝拿起一份誊录的账目对比,扫了几眼,便已了然于胸。“假账做得如此粗糙,可见其肆无忌惮。”他冷哼一声,将纸张丢回案上,“你想我如何助你?”
“请王爷派墨影出面,以‘稽查商税’为由,直接查封锦绣阁,拿下柳安,坐实其罪。”云芷道,“王爷麾下之人行事,京兆尹乃至刑部都不敢轻易干涉。且由官方出面,名正言顺,柳家也难以明着包庇。”
萧绝沉吟片刻。
他深知云芷在云府处境艰难,内有柳媚儿虎视眈眈,外有柳家势大压人。
她选择直接向他求助,而非通过云文渊或他人,既是信任,也是当前最有效的途径。
于公,惩治贪腐,整顿商税,本就是他职责所在;于私……他看向云芷那双清冽如寒潭的眸子,其中蕴藏的坚韧与智慧,让他无法袖手。
“可。”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随即扬声唤道:“墨影。”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梁上悄无声息地落下,单膝跪地,正是面容冷峻、一身劲装的墨影。“王爷。”
“云姑娘所言,你可听清了?”萧绝问道。
“属下听清了。”墨影声音毫无波澜。
“依计行事。带一队人,以稽查商税之名,查封锦绣阁,将掌柜柳安羁押,账本一并封存。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萧绝下令,语气平淡,却带着铁血杀伐之意。
“是!”墨影领命,并无多言,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书房内。
事情如此顺利,云芷心下稍松。她看向萧绝,诚挚道:“多谢王爷。”
萧绝走到她面前,距离稍近,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隐隐传来。“本王并非无偿助你。”他忽然道。
云芷微怔,抬眼看他。
“边关战事将起,军需药品至关重要。”萧绝目光深邃,“你此前所赠金疮药与解毒丸,效力非凡。日后,或许需你提供更多。”
原来如此。云芷了然,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征战做准备。“王爷放心,所需药材清单,尽可送来。芷必当竭尽全力。”这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反而能借此与萧绝绑定更深,互利互惠。
萧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窗外雀鸟啾鸣。
云芷心知不宜久留,便行礼告退:“若无他事,芷便先行回府,静候佳音。”
“嗯。”萧绝应了一声,在她转身欲走时,却又开口,声音较之前低沉些许,“云府水深,柳媚儿并非易与之辈,你……自己小心。”
云芷脚步一顿,心底某处似被细微地触动了一下。她未回头,只轻声道:“我省得。”随即推门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萧绝眸光微敛,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了两下。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更为果决,也更能牵动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