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芷兰苑,屋内已点起灯烛,昏黄的光暖驱散了暮色带来的微寒。
翠儿看着自家小姐沉静的侧脸,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小姐,皇后娘娘竟然亲自点名要见您!这真是天大的恩宠!”她声音带着雀跃,随即又蹙起眉头,忧心忡忡,“可是,柳夫人那边定然怀恨在心,明日入宫,她会不会在衣物首饰上动手脚?还有宫里规矩大如天,万一……”
云芷抬眸,望向镜中映出的翠儿焦虑的面容,微微一笑,那笑容淡而沉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无妨。她若做手脚,揪出来便是。
至于宫中规矩,”她语气平和,“谨记‘少言多观,谨守本分’八字即可。皇后娘娘既点名召见,短期内便不会刻意刁难。”
她话语中的从容感染了翠儿。
翠儿定了定神,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了!那……奴婢这就去开箱笼,为您挑选明日赴宴的衣裳!”
云府的份例近来无人再敢克扣,柳媚儿纵使万般不愿,在云文渊的明确吩咐和宫中旨意的双重压力下,也不敢在明面上短缺芷兰苑。
只是送来的几套新衣,要么颜色扎眼俗气,如浓桃艳李,透着一股暴发户般的浮夸;要么便是料子寻常,样式老旧,显然是仓促间拿来充数,敷衍了事。
翠儿翻检着这些衣裳,小脸皱成了一团:“小姐,这些……这穿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相府寒酸?”那件玫红色的广袖裙,镶着金线边,怎么看都像是戏台上的行头。
云芷目光淡淡扫过,神色未变:“不必理会这些。去将我去年那件素雪绢云纹暗花缎的广袖裙找出来。”
翠儿一怔:“那件?是不是太素净了些?”那裙子用料极好,是云芷生母苏清婉嫁妆里的好料子所制,颜色是极淡的雨过天青色,上绣同色系云纹暗花,雅致脱俗,但因颜色过于清淡,往日总被云瑶讥讽像“守孝”。
“宫中贵人云集,珠环翠绕,争奇斗艳者不知凡几。”
云芷语气淡然,透着通透,“过于醒目,反易成为众矢之的。素净些,低调沉稳,不易出错,也免予人口实。”
更重要的是,她无意在衣饰上与那些贵女一争短长,平白招惹无数妒恨目光。皇后的意图尚未明朗,低调观察,保存实力,方是上策。
翠儿恍然,忙去将那件衣裙寻出。
因保存得当,裙子依旧光洁如新,料子垂顺柔软,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着含蓄温润的光泽,自有一番不流于俗的清贵气度。
“首饰便配那支银簪镶白玉兰的,再加一对小颗的珍珠耳坠即可。”云芷吩咐道。皆是式样简洁却质地不俗的旧物,与她生母颇有关联,既不显寒酸,亦不露张扬。
翠儿一一应下,小心地将衣裙用淡淡的、几不可闻的冷梅香细细熏过。
她一边忙碌,一边仍忍不住低声絮叨:“小姐,明日入宫,您说……会不会碰上太子殿下、三皇子他们?还有那位柳贵妃?听说她手段很是厉害……”
云芷对镜,指尖轻轻拂过那支玉兰簪冰凉的瓣叶,眸光幽深:“遇上是必然。太子党与三皇子党之争,如今朝野皆知。柳贵妃乃太子生母,自是东宫一系。我们只需牢记,多看少说,莫要卷入任何是非之中。若有人存心刁难……”
她顿了顿,声音微冷,“避其锋芒,随机应变即可。皇后娘娘既然召我,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在她的宴席上被过分欺辱。”
她沉吟片刻,又道:“明日你随我入宫,一切需格外谨慎。宫中耳目众多,一言一行皆可能被无限放大、解读。除了紧跟在我身侧,亦需留意周遭,尤其是太子与三皇子两派官眷的言谈举止,记下紧要处,回来报我。”
“是!奴婢记下了!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翠儿神色一凛,郑重应道。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关乎小姐安危乃至王府立场,顿时将心中那点忐忑化为警惕。
衣物准备停当,云芷又让翠儿取来几味药材,亲自调配了一小瓶清心宁神的药油,以备不时之需。宫中人多气杂,若有意外,这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
夜色渐深,芷兰苑内灯火通明,主仆二人细语商议,为明日那场看似风光、实则暗藏危机的宫廷盛宴做着万全的准备。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流淌,映照着云芷沉静而坚定的侧脸。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丞相府,便意味着真正从后宅的方寸之地,迈入了波谲云诡、瞬息万变的宫廷视野。
明日,注定不会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