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知何时又起了势,卷着冰碴子撞在木屋的破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着木头。
阿丽娜正往灶膛里添着最后一根干柴,鹿肉汤的香气已经浓得化不开,瓦夏的小鼻子在锅边蹭来蹭去,鼻尖沾着点灰,像只刚偷吃完的小耗子。
“快好了……”阿丽娜的声音带着点暖意,指尖刚触到锅沿,耳廓突然抖了抖——不是因为冷,是那深埋在骨髓里的警觉被惊动了。
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很沉,很有节奏,绝不是难民那种虚浮的脚步。
是军靴,而且不止一双,至少五六个人,正朝着木屋的方向来。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扔进了冰窟窿。手里的木柴“啪嗒”掉在地上,滚到瓦夏脚边。
“姐姐?”瓦夏抬起头,小脸上还沾着点肉汤的热气,“怎么了?”
阿丽娜没说话,一把将瓦夏拽到身后,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孩子们也察觉到了不对,谢廖沙把米沙拉到水缸后面,卡佳抓起灶台上那把生锈的小刀,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是个小感染者!”
粗犷的吼声裹着风雪闯进来,像块石头砸在油锅里。
阿丽娜认出那是丽娜的声音——刚才让她去捡柴火,想必是被发现了。
“这个鬼地方居然还有人能活下来?”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戏谑的笑,“看来矿场的‘漏网之鱼’还不少。”
“快看!这小杂碎居然准备跑!”
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军靴碾过积雪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丽娜的哭喊声:“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姐姐——!”
阿丽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刚冒出来就冻成了冰粒。
她猛地转向孩子们,压低声音嘶吼:“躲回去!快!”
谢廖沙已经把米沙塞进了床底,卡佳正拽着瓦夏往柜子后面钻。
可太晚了,那扇脱臼的木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积雪混着寒风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屋里的肉香。
八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男人堵在门口,军靴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他们腰间的砍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背上的步枪枪口斜指地面,却比任何眼神都更有威慑力。
最前面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军大衣的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沾着油渍的衬衫,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屋里,最后落在阿丽娜身上。
“哟呵,还有个正点的。”络腮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藏得挺深啊。”
孩子们吓得尖叫起来,一个个往阿丽娜身后缩,像受惊的小兽。
卡佳把瓦夏护在怀里,谢廖沙死死攥着米沙的手,几个孩子的源石结晶在恐惧中泛着诡异的光。
络腮胡往前走了两步,军靴踩在地上的积雪里,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
他的目光在阿丽娜脸上流连不去,从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到额角那道爬着源石结晶的伤疤,最后停在她紧抿的嘴唇上。
“啧啧,可惜了,”
他故意叹了口气,声音却带着兴奋……
“是个感染者。不过……”他冲身后的人挤了挤眼,“罗德岛那群蠢货不是天天往这送药剂吗?说不定还能玩几天。”
身后的几个男人立刻哄笑起来,笑声像钝刀子割着耳朵。
一个瘦高个抽出腰间的砍刀,用刀背敲了敲掌心:“小妹妹,别害怕。我们老大是好人,跟我们快活快活,以后面包管够,比啃树皮强多了。”
另一个矮胖子晃了晃手里的绳子:“识相点就自己过来,不然……”他故意把砍刀往木桌上一剁,“这玩意儿可不长眼。”
阿丽娜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愤怒和恐惧在血管里打架。
她猛地转身,抓起灶边那把剁鹿肉用的剁骨刀——刀身厚重,边缘钝得厉害,却比那把生锈的小刀像样多了。
她横刀挡在身前,刀尖对着络腮胡,护目镜早就不知掉在了哪里,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刀柄上。
“你们……别过来!”她的声音在抖,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再往前走一步,我就……”
“你就怎么样?”络腮胡笑得更欢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军靴几乎要踩到阿丽娜的脚,“用这破刀砍我?小美人,你知道矿场里那些不听话的女人,最后都去了哪里吗?”
阿丽娜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知道。矿场的角落里有个废弃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女人的衣服和头发,纠察队的人说她们“病死了”,可谁都知道,那是不听话的下场。
“把刀放下,”络腮胡的声音沉了下来,“别逼我动手。”
阿丽娜没动,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了。她看到谢廖沙悄悄往门口挪,想趁机跑出去报信,可刚迈一步,就被矮胖子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想跑?”矮胖子狞笑着,用刀背拍了拍谢廖沙的脸,“小杂碎,你姐姐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谁?”
“放开他!”阿丽娜嘶吼着就想冲过去,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两个男人架住了胳膊。她拼命挣扎,剁骨刀“哐当”掉在地上,刀尖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
“妈的,还挺烈!”架着她的男人骂了一句,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瞬间漫过脸颊,阿丽娜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姐姐!”孩子们哭喊着想去拉她,却被另外几个男人拦住。
卡佳想用小刀划那个瘦高个,却被他轻松夺过刀,反手按在地上,胳膊被拧到背后。
络腮胡蹲下身,捡起那把剁骨刀,用手指弹了弹刀身:“脾气这么冲,看来得好好教教规矩。”他冲矮胖子使了个眼色,“绑起来。”
粗麻绳像毒蛇一样缠上阿丽娜的手腕和脚踝,男人用力勒紧,绳结嵌进肉里,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被狠狠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冻土上,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飞。
“老大,这几个小的怎么办?”瘦高个踢了踢缩在墙角的孩子们,瓦夏吓得直哭,哭声像小猫一样微弱。
络腮胡站起身,走到孩子们面前,用靴尖挑起卡佳的下巴。
卡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瞪着他,像只倔强的小狼。
“治安军的老爷们,最近是不是在收新鲜器官?”络腮胡突然开口,语气轻描淡写,却让阿丽娜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可……可这些都是感染者啊。”矮胖子挠了挠头,“器官能用吗?”
“你蠢啊。”络腮胡踹了他一脚,“把长源石的地方割掉不就行了?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几天,不如废物利用。”
“还是老大聪明!”矮胖子立刻拍起马屁,从腰间掏出把匕首,在米沙面前晃了晃,“这小的看着挺嫩,心脏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不要!不要碰他们!”阿丽娜像疯了一样在地上蠕动,麻绳把她的手腕勒出了血,血顺着绳子滴在地上,很快凝成了冰。
她看着矮胖子的匕首离米沙越来越近,米沙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一股蛮力从心底涌上来,阿丽娜猛地扑过去,用被绑住的身体撞向矮胖子的腿。矮胖子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找死!”矮胖子骂了一句,抬脚就往阿丽娜身上踹。阿丽娜却像没感觉到疼,趁着他弯腰捡匕首的瞬间,用尽全力低下头,死死咬住了他的裤腿!
“艹!你这个贱婊子!”矮胖子疼得大叫,拼命甩腿,可阿丽娜咬得像头饿狼,牙齿深深嵌进布料里,甚至尝到了布料下皮肉的腥气。
“放开!快放开!”瘦高个过来拉她,拽着她的头发往起提。阿丽娜的头皮像被撕裂一样疼,却死活不松口,直到络腮胡一脚踹在她的腹部。
“呜——!”
剧痛瞬间攫住了阿丽娜,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猛地松开嘴,身体蜷缩成一团,喉咙里涌上腥甜的味道,一口血喷在冰冷的地上,溅起细小的血珠。
“姐姐!”孩子们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卡佳甚至想冲过来,却被瘦高个死死按住。
络腮胡蹲在阿丽娜面前,用靴尖拨了拨她的脸:“还敢咬人?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
他站起身,冲矮胖子使了个眼色,“先把这几个小的处理了,取完东西送到治安军那里,回来再收拾她。”
“好嘞!”矮胖子狞笑着捡起匕首,走向缩在墙角的孩子们。谢廖沙把米沙和瓦夏护在身后,自己却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阿丽娜躺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她看到矮胖子的匕首闪着寒光,看到卡佳的眼泪掉在地上,看到瓦夏那张惊恐的小脸。
她想爬起来,想再咬他们一口,可身体像散了架一样,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
“不……不要……”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来。
络腮胡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啧啧啧,等会儿让你叫得更欢。”
他走了出去,木门被重新关上,却没关严,留着道缝。
风雪从缝里灌进来,吹起地上的血珠,像一颗颗破碎的红玛瑙。
阿丽娜透过那道缝,看到外面的雪地里,丽娜被绑在一棵枯树上,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晃,像片随时会被吹落的叶子。
屋里,矮胖子的匕首已经举了起来,米沙发出绝望的呜咽。
阿丽娜闭上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在眼角冻成了冰。
她想起自己的弟弟,想起矿洞里那些死去的人,想起阿丽娜这个名字——妈妈说,这名字是“光明”的意思,可她的世界里,为什么只有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