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手指还卡在匕首的血槽里,刀身插在向日葵根部,像根焊死的接地线。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凝在掌心发黑,指甲缝里全是泥和干涸的碎血块。他左腿发麻,右眼火辣辣地疼,裂纹从眼角一直爬到耳骨,像块快碎的玻璃。
他没力气拔刀,也不敢拔。
结界还在,光柱没塌,但那股撑着它的劲儿,已经快被抽干了。
台下妖藤们安静下来,有的盘坐在地,有的靠在断碑上,眼神不再疯,反而透着点活气。一个藤人正用根须给同伴包扎伤口,动作笨拙但认真。远处山林边缘,更多散藤陆续赶来,举着用树叶拼的应援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支持真我”“别卷了,活着就行”。
就在这时候,秦放站了起来。
没人注意他怎么走到台中央的,只看见他脚步很稳,手揣在怀里,指节发白。他走到司藤面前,单膝跪地,动作干脆,没半点犹豫。
全场静了。
谢无妄眼皮一跳,指尖在匕首柄上轻轻敲了三下——摩斯码,**危险**。
秦放从怀里掏出一枚戒指,藤编的戒托,中间嵌着一块温润的玉石,像是从老屋梁上拆下来的雕花。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我不懂你们的寿命,也不懂轮回。但我知道,如果这辈子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娶你。”
司藤没动。
她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着秦放的眼睛。三百年了,她听过太多承诺,有的烂在土里,有的烧成灰。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的眼角微微泛湿,抬手要接。
谢无妄猛地咬破舌尖。
血腥味炸开的瞬间,他借着痛感催动右眼残余的混沌视觉,瞳孔深处墨玉微闪,捕捉到地面下一丝异动——三道黑纹正从司藤脚底悄然蔓延,呈三角锁定之势,纹路里泛着暗紫色的光,像是被反向点燃的符咒。
**逆向阳光阵法**。
他认得这东西。第411章在苍山地宫见过,专克妖藤本源,能把阳光能量抽成腐蚀黑火。有人早就在这儿埋了杀局,就等着司藤动情、能量外放的那一刻——**借爱意为引,以婚戒为饵,行诛心之实**。
谢无妄没喊,也没动。
他只是用唇形无声吐出三个字:**别接**。
可司藤已经抬手了。
秦放的手在抖,戒指离她指尖只剩半寸。
地面“咔”地裂开,三道黑纹瞬间合拢,紫光冲天而起,化作锁链雏形,直扑司藤心口。空气骤然发烫,带着腐草味的焦臭。
谢无妄低喝一声,将最后一丝混沌之力顺着匕首注入向日葵根系。血从嘴角溢出,滴在刀柄上,滑进“生死看淡”四个字的刻痕里。
那光柱猛地一震,硬生生把爆发的黑气延缓了零点八秒。
就这零点八秒,司藤的手收了回去。
她不是退的,是本能收缩。就像藤蔓遇火会蜷,她的本能在那一瞬察觉到了杀意。
黑锁扑空,砸在她脚前三寸,炸出一圈焦土,边缘还冒着青烟。
全场哗然。
秦放还跪着,手举着戒指,整个人僵住。他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地面裂开,看见那股黑气像蛇一样缩回地底,看见司藤后退半步,眼神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抬头问谢无妄,“你干的?”
谢无妄没理他。
他盯着地面那三道裂痕,瞳孔微缩。黑气虽退,但符文残影还在,像烧过的纸片,浮在空气中几秒才散。他看得清楚——**逆·阳·锁**,三个古藤语字符,和地宫石碑上的如出一辙。
有人复刻了遗迹机关,还改了触发机制——**以情感波动为引信,以承诺为开关**。
高明,歹毒。
他左手轻轻敲地,三短两长,还是摩斯码:**陷阱未除,别动**。
司藤懂了。她没看秦放,也没看戒指,而是缓缓退后两步,站回向日葵旁,手掌按进泥土,重新连接本源。
结界光柱微微一涨,稳住了。
秦放还跪着。
他抬头看司藤,又看谢无妄,声音发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人回答。
谢无妄闭了闭眼,右眼裂纹传来钻心的疼。混沌之瞳还在冷却,吞噬功能锁死,因果值余额为零。系统玉佩像块死石头,连个提示音都没有。
他现在就是个废桩,插在地里,靠一口气撑着。
可他知道,这局没完。
刚才那黑气爆发的瞬间,他捕捉到一丝能量回流——不是从地下,是从**人群里**。
有人在操控。
他缓缓抬头,扫视台下。
妖藤们神色各异,有的惊魂未定,有的窃窃私语。一个戴藤编帽子的站在后排,手插在袖子里,指尖微微发紫。另一个靠在断柱上的,藤脉贴地延伸,末端正悄悄抽离地面。
**信号塔**。
有人借妖藤群的集体能量做掩护,远程激活陷阱。手法干净,不留痕迹,若不是他右眼还能勉强解析能量流向,根本发现不了。
谢无妄冷笑。
他没动匕首,只是用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划,划出一道血痕,然后将匕首柄部轻敲地面三下。
**咚、咚、咚**。
不是摩斯码了。
是**信号干扰**。
他在向日葵根系里注入一段紊乱的混沌频率,像往水里扔了块石头。那股隐藏的能量流猛地一颤,像是被卡了壳的子弹,停了一瞬。
台下,那个袖手的妖藤突然闷哼一声,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指尖紫气倒流,渗进皮肤。
谢无妄看见了。
但他没指认,也没追。
他知道,现在动不得。
一动,结界就塌。
一动,司藤就暴露。
他只能耗着,等那股黑气再次浮现,等对方露出更多破绽。
秦放终于站了起来。
他把戒指收回去,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到谁。他看着司藤,声音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危险?”
司藤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只是看着谢无妄,眼神复杂。
不是感激,不是依赖。
是**对等**。
她知道他在替她扛着什么,也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谢无妄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规则换了。”
他盯着地面那三道裂痕,一字一句:“可有人还想判死刑。”
秦放愣住:“你说什么?”
“你说要娶她。”谢无妄抬眼,右眼裂纹泛着暗光,“可有人想让她死。”
“谁?”
“你回头看看。”
秦放猛地转身。
台下妖藤们静默着,没人动,没人说话。那个袖手的妖藤已经退到边缘,藤帽压得很低。另一个靠柱子的,藤脉缩回体内,假装若无其事。
可谢无妄看得清楚——他们的能量频率,和刚才那股黑气,**同源**。
秦放转回头,脸色发白:“你是说……这里面有人想杀她?”
“不是想。”谢无妄冷笑,“是已经动手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你求婚,是真心的。”
“那当然!”
“可你的真心,被人当成了刀。”
秦放僵住。
他低头看自己还攥着戒指的手,指节发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枚戒指。
谢无妄没再说话。
他闭上右眼,左手按在匕首上,血顺着掌纹往下滴,砸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结界还在。
光柱未灭。
可他知道,这局才刚开始。
那三道裂痕边缘,黑气正在缓缓回流,像毒蛇在土里爬行,等待下一次扑击。
谢无妄的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颤。
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