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指尖轻颤,三枚香符的波动在识海中划出细密纹路。北谷营地的争执声早已平息,可那股压抑的沉默却如沉水入油,非但未散,反而凝成一股异样的秩序感。他眸光微动,调取方才的数据流——争吵发生后不到半柱香时间,灰袍长老便召集亲信进入密帐,随后一道火光闪过,记录玉简被当场焚毁。
这不合常理。
寻常内务处置,何须毁证?
他立刻切换至西古道传令所的画面。铁面人正立于主帐外,两名护卫列于两侧,其中一人袖口微扬,露出手腕上缠绕的一圈暗金丝线。那是“灵波锁链”,专用于侦测外界神识侵扰与隐性香术残留。此物极少启用,一旦出现,意味着高层已怀疑有外力操控人心。
东矿洞亦不平静。傀儡守卫的换岗频率从原本的两盏茶一次,骤然缩短至半刻钟一轮,且新替换的傀儡核心皆被更换为未经战场回收的纯净魂晶。这是彻底切断幻香影响链的手段,说明血傀门执事不仅察觉了异常,还迅速做出了应对。
三处营地,三种反应,却指向同一结论:他们开始清查了。
洛尘缓缓收回探出的神识,只留下极淡的感知丝线悬于香符末端,如同夜风中将断未断的蛛丝。他闭目片刻,系统界面在识海展开,指令青鸾启动逆向追踪。
青鸾自炉畔振翅而起,羽翼轻挥,洒落点点碧光。那些光粒逆着空气中的无形轨迹回溯,沿着幻香扩散的路径逐一排查。片刻后,她在西古道旗幡下方停住,喙尖指向一名铁面护卫。那人曾在拂过旗面时微微顿足,右手下意识抚过眉心,似有不适。
“他感知到了。”洛尘低语。
并非完全破解,而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波动异常。就像静水中投石,涟漪虽小,却足以让警觉者抬头寻源。
若任其追查下去,迟早会顺藤摸瓜找到香符持有者。三名弟子尚在敌营深处,一旦暴露,便是死局。
他指尖一压翡翠香囊,系统立即响应。香息遮蔽功能开启,三枚香符的共鸣频率逐次下调,由稳定持续转为断续跳动,模拟山野间自然灵波的起伏节奏。同时,他取出一瓶无痕香露,以指尖蘸取,在虚空中勾画三道隐秘符印。每一笔落下,都有一缕极淡的香气融入连接通道,抹去施术痕迹,使后续波动无法溯源。
“成了。”他低声说。
此刻,敌人即便捕获残余香波,也只能判定为环境扰动,绝难联想到幕后之人。
青鸾轻鸣一声,虚影一闪,一缕神识已附着于那名铁面护卫身上。她将以旁观形态持续监视其动向,一旦对方启动深入探测,便会第一时间示警。
洛尘睁开眼,紫眸映着香案上浮动的微光,神色未变,但指节已悄然收紧。原计划是让猜忌自行发酵,七日内逐步瓦解联盟信任根基。可如今敌方反应之快、手段之准,远超预期。再等,只会错失良机。
他必须提速。
心念一动,系统调出“影语香”配方。这是一种极为精巧的香术,能将特定语句转化为短暂幻象,投射于空气中,形如耳语留影,仅可观不可闻,最适合制造“密会私通”的假象。
他的目光落在东矿洞那位执事身上。此人曾质疑玄阴老祖偏袒血傀门,言语间已有权力疑虑。若能让他“亲眼”看见玄阴余党与幽冥残脉密谋瓜分南岭阴脉的画面,必会激起强烈反弹。
但关键在于时机与人选。
不能选地位太低者,否则无人信服;也不能选太过警觉之人,容易识破破绽。唯有在权力边缘、又握有实权的中层将领,最易被煽动。
他回放近一个时辰的画面,终于锁定目标——西古道负责粮草调度的副使,掌管补给分配,与三方皆有交集,且昨夜曾因资源延迟与铁面人争执。此人若“撞见”密谈,可信度极高。
接下来,便是设计“偶遇”。
子时三刻,月隐云后,正是光影交错、视线模糊之时。届时让两名敌方要员在水源交汇处“不期而遇”,再以影语香投射一段精心编排的对话幻影:“南岭归属已定,血傀门只是棋子。”“只要除掉几个碍事的,大局可定。”
只需几息,便足以点燃烈火。
他正欲设定释放节点,忽觉识海一阵轻微震颤。青鸾猛然展翅,羽翼扫过香炉,药香骤浓。
洛尘瞬间警醒。
西古道那名铁面护卫正走向传令所后方的小库房,手中提着一只青铜匣。匣身刻有锁灵纹,通常用于封存高阶情报或禁术残卷。而更令人在意的是,他脚步稳健,方向明确,显然不是例行巡查。
他是冲着某样东西去的。
洛尘迅速放大画面,发现库房门缝中透出一丝极淡的青灰色雾气,正缓缓渗出。那气息带着腐木与陈土混合的味道,熟悉得令人心悸。
黄泉秽香。
玄阴老祖的独门邪术,能腐蚀灵识,污染神魂。此香本应深藏于幽冥地府,为何会出现在西古道营地?
他瞳孔微缩,指尖重重敲在香案边缘。
敌人不仅察觉了干扰,还在准备反制手段。
而且,他们手中已有足以威胁神识类香术的利器。
若黄泉秽香全面释放,不仅能中和幻香效果,甚至可能顺着香符连接逆向侵蚀他的神识。到那时,不只是计划败露,连他自己都将陷入险境。
不能再等子时。
必须在对方启用黄泉秽香前,引爆混乱。
他闭目凝神,重新规划时间节点。影语香的释放提前至亥时末,趁敌方交接班之际,人员混杂,最容易制造误判。同时,将三名弟子的任务由被动渗透转为主动引导——让他们设法引诱目标靠近预设区域,确保幻象落入关键人物眼中。
此外,还需准备后手。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符,以精血为引,刻下一道应急断连咒。一旦察觉黄泉秽香扩散,立即激活此符,彻底斩断香符连接,保全弟子性命。
一切布置完毕,他睁开眼,紫眸深处泛起琉璃光泽。香案上的三枚香符仍在轻微震颤,传递着远方营地的动静。北谷长老正在召集心腹议事,西古道铁面护卫已打开青铜匣,东矿洞执事则命人封锁通往核心区的通道。
风暴将至。
他指尖轻抚翡翠香囊,声音极轻,如同夜风掠过檐角铜铃:
“该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风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