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锋只当她是寻常的疲惫,安抚道:
“再坚持一下,顺利的话,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到归山出口了。”
谢秋芝揉了揉涨疼的膝盖,半开玩笑地叹道:
“哥,你可得祈祷我没事,再不快点出去,恐怕躺担架的人就要多我一个了。”
她半开玩笑的语气,谢锋也只当是妹妹在撒娇抱怨,并没有深究她话中的含义。
然而,这话落入了旁边担架上看似闭目养神的沈砚耳中。
他今日清醒时,便一直留意着谢秋芝,起初也以为她只是腿酸,但观察下来,发现她尽管极力掩饰,步态却总透着一股别扭。
直到刚才抵达河滩,她精神稍一松懈,走路时那明显的一瘸一拐便再也掩藏不住。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一股焦灼瞬间涌了上来。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河滩营地燃起了数堆篝火。
赵铁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决定为沈砚重新检查并处理伤口。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纱布,当那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时,饶是见惯了伤痛的赵铁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位于右下腹,长约八寸,赵铁甚至没敢细看深度,边缘呈现出不健康的红肿外翻,局部甚至有化脓迹象。
但奇怪的是,化脓似乎并未进一步恶化,脓液不多,周围那吓人的青紫色也略微淡了些,竟隐隐有了点收敛好转的迹象?
“大人,您这伤……”
赵铁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心疼和不解:
“按理说拖了这些天,又是在这脏污的山洞里,早该……可现在看来,倒像是被什么极好的伤药硬生生把势头给压下去了?真是奇了……”
他一边用烧过的温水小心清洗伤口,重新撒上军中带来的金疮药,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像个心疼孩子的老母亲。
“您可得好好养着,这伤……看着都疼,末将瞧着心都要碎了……”
这粗豪汉子说出这般“肉麻”的话,场面一时有些诙谐。
然而,沈砚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自己这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他的目光越过赵铁的肩膀,始终锁定在不远处那块大岩石上,谢秋芝正背对着众人,隔着衣料,一下下用力揉着自己的右膝盖,肩膀微微垮着,浑身都透着一股疲惫。
谢秋芝此时也是真的难受,忍不住吐槽:“真是要了命了……这腿怎么跟有延迟似的,走路时麻木,一停下就报复性剧痛!现在站起来肯定露馅,算了,今晚就在这石头睡觉吧……”
沈砚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
等赵铁给他包扎完毕,忽然开口:
“赵铁,今晚再加做一副担架。”
赵铁一愣:“大人,您的意思是?”
沈砚的目光依旧落在谢秋芝身上,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心:
“她……也受伤了。”
他没有指名道姓,赵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谢秋芝那略显僵硬的坐姿,瞬间明白了过来,连忙抱拳:
“是!末将这就安排人手!”
心中却暗道:沈大人对谢姑娘真是……心细如发。
紧接着,沈砚低声对赵铁进行了一番布置:
“此地看似开阔,实则背靠巨石,前临河滩,视野受限。你安排哨岗,明暗结合,重点布防东西两侧的灌木丛和上游那片乱石滩……若我所料不差,何潜残部若还有余力,今夜必会来袭。他们的人应当都是精锐。我们……如此这般……”
他将自己的判断和应对之策一一阐明,布局精妙,甚至考虑到了信号传递、诱敌深入、以及关键时刻保护非战斗人员的细节。
赵铁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果然,夜深人静之时,河滩上跳跃的火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引来了嗅着“腥味”的饿狼。
他们人数不多,粗略看去,仅三十余人,与当初八百人浩浩荡荡潜入归山的规模相比,堪称凄惨。
连日来的搜山围剿、缺粮少药,尤其是那场令人胆寒的“归山女鬼”事件。
同伴离奇死亡、陷阱诡异触发、白衣鬼影与凄厉哭嚎日夜不休。
早已让大多数人心神崩溃,或死或伤,或趁乱逃遁。
仅存的三十多人全是何潜收买的精锐死士,他们如同鬼魅般从东西两侧的灌木丛中悄然潜出,试图发动突袭。
然而,他们刚一踏入营地外围,便触发了赵铁按照沈砚指示布下的简易警铃。
响声惊醒了所有人!
“敌袭!按计划行事!”赵铁大吼一声。
营地内的官兵看似慌乱,实则早有准备,迅速依托地形结阵防御。
叛军虽然悍勇,但一头撞进了沈砚预设的防御圈内,一时竟被打得措手不及,难以寸进。
何潜隐藏在暗处,见偷袭不成,己方反而陷入被动,心知不妙,立刻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撤退时。
咻——啪!
一枚耀眼的玄策卫求救信号弹拖着红色的尾焰,猛地升上夜空,轰然炸开,将方圆数里照得亮如白昼!
这正是沈砚计划的关键一环——既然位置已经暴露,那就不如主动求援,并将自己作为诱饵,吸引周边所有官军向此地合围!
何潜看到信号弹,脸色骤变,知道再不跑就真的要被包饺子了。
“撤!快撤!”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可沈砚岂会让他轻易逃脱?
他早已料到何潜这狡猾的狐狸,见势不妙会向上游乱石滩方向逃窜,因为那里地形复杂,易于隐藏。
赵铁早已派出一支精干小队,按照沈砚的指示,在上游一处狭窄的隘口利用绳索和巨石设置了简易的障碍和陷阱。
何潜一行人慌不择路,正好撞入其中。
就在这短暂的迟滞间,收到信号弹的周边多路官军援兵,如同神兵天降,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瞬间将这群已是强弩之末的叛军团团包围!
胜战几乎毫无悬念。
残余的叛军死的死,降的降。
何潜本人也在试图负隅顽抗时,被赵铁亲自带人拿下,死死按在地上。
何潜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着被官兵护卫在中央、面色苍白却眼神沉静的沈砚,不甘地嘶吼:
“沈砚!你休要得意!今日是我栽了!但你以为抓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这大宁朝,有成千上百个‘何潜’!我不信你次次都能这么走运!等着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