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馆的虚惊刚过,镇海楼周边的空气还没完全松弛下来,一阵极其古怪的调子就悄然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没有空气传播的振动,更没有具体的声源方向,就像是凭空在识海里响起的呓语。
调子极其扭曲,没有固定的旋律,只有断断续续的滑音和尖锐的切分节奏,时而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刺耳得让人牙根发酸。
时而又像深潭里的水泡破裂,沉闷得让人胸口发闷。
偶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孩童哭泣的细弱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神不由自主地往阴暗的地方沉去。
镇守镇海楼底层入口的两名便衣警员最先出现反应。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警员,原本正盯着楼梯口的监控画面,手指无意识地按着通讯器的按键。
听到那古怪调子后,眼神渐渐变得迷茫,瞳孔失去了焦点,手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头一点一点的,像是随时都会睡着。
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员察觉到不对,想推醒同伴,可刚伸出手,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
耳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那些虫子嘴里还哼着同样扭曲的调子,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锁在漆黑的储藏室里的恐惧,脚步也开始摇摇晃晃,差点撞在墙上。
顶层展厅门口的安保人员情况更糟,三个穿着黑色安保服的男人。
原本背靠着墙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此刻却都耷拉着脑袋,肩膀垮了下来。
手里的橡胶棍“啪嗒”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却没人去捡,他们的眼神空洞,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像是在做什么香甜的梦,完全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外围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街角报刊亭里的“清洁工”,原本正假装擦拭柜台,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镇海楼的入口。
此刻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连有人路过都没反应。
对面写字楼顶的“摄影师”,举着相机的手开始发抖,镜头偏离了镇海楼,对准了漆黑的夜空,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像是被魇住了一般。
“不好!是精神干扰!”
张灵渊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古怪的调子正试图钻进他的识海,像是带着黏性的蛛网,想要缠住他的心神。
幸好他修炼龙虎山雷法多年,心神早已被雷力淬炼得无比坚定,立刻运转灵力,指尖雷光一闪,一道细微的雷劲顺着眉心注入识海,瞬间将那缕试图入侵的调子打散。
可他身边的凡人却没有这样的抵抗力。张灵渊看着不远处那个摇摇晃晃的年轻便衣,心里急得发紧。
要是这些凡人守卫都被催眠,镇海楼就相当于失去了外层的第一道警戒,谢流影就能更轻易地接近顶层展柜。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琴音如同春日解冻的山泉,悄然流淌开来。
风挽歌的指尖在伏羲琴上轻轻拂过,没有激昂的旋律,没有强烈的音波,只有《清心咒》特有的温润与坚定。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像是一滴甘露砸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滋润了紧绷的神经。
第二个音符响起时,又像是一缕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乌云,驱散了心底的阴霾。
接下来的旋律缓缓铺展,没有丝毫刻意的对抗,却带着一种“以柔克刚”的力量,顺着每个人的识海蔓延开来。
那个眼神迷茫的年轻便衣,猛地打了个激灵,瞳孔瞬间恢复了焦点。
他晃了晃脑袋,像是从一场沉重的噩梦里醒来,看着掉在地上的通讯器,还有点恍惚:“刚才……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顶层展厅门口的安保人员也纷纷清醒过来。他们捡起地上的橡胶棍,摸了摸额头的冷汗,眼神里满是惊恐。
刚才那种不受控制、意识沉沦的感觉,比面对持械歹徒还要可怕。
年长些的安保队长对着通讯器急促地说:“李警官!刚才有古怪!像是被人催眠了!现在好了,好像是……好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琴音,就醒了!”
李警官在通讯里松了口气,他刚才也感觉到了那股诡异的调子,正试图抵抗,就被《清心咒》的琴音解救了。
他看向文昌阁的方向,虽然看不到风挽歌的身影,却知道是那位“特殊顾问”出手了。
对着耳麦沉声说:“所有人打起精神!谢流影还在附近,他能用这种手段干扰我们,接下来肯定还有动作!”
风挽歌的指尖没有停下,《清心咒》的旋律还在继续。
他的灵觉里,那股扭曲的魔音如同黑色的雾气,正被白色的琴音一点点包裹、消融,魔音的每一次挣扎,都会被琴音的温润化解。
魔音试图再次入侵,琴音就会变得更加坚定,将它彻底挡在识海之外。
直到最后一缕魔音消散在夜空中,风挽歌才缓缓收住指尖的力道,琴弦的余韵还在空气中轻轻回荡,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妙哉!实在妙哉!”
一道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固定的声源,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风挽歌和张灵渊的识海里炸开。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玩味。
听不出丝毫挫败,反而满是见猎心喜的赞赏:“风先生的《清心咒》已臻化境,闻之如沐春风,涤荡尘虑,令人神清气爽。”
“之前在雷峰塔下听您弹《韶》乐,已觉不凡,今日得闻《清心咒》,才知您对音律的掌控,早已超越‘技巧’,抵达‘心境’之境。佩服,佩服!”
张灵渊猛地握紧拳头,指尖雷光暴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谢流影!你有本事出来!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那道变声却没有回应张灵渊的挑衅,反而继续对风挽歌说:“风先生,您的‘真心’果然名不虚传。”
“《清心咒》需以‘澄澈之心’弹奏,方能有此净化之力。若是心有杂念,琴音便会浮躁,根本挡不住我的‘幻音术’。看来,我之前对您的判断,没有错。”
声音渐渐变弱,像是被晚风带走,最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游戏才刚刚开始,风先生,别让我失望。”
风挽歌看着空无一人的夜空,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摩挲。
谢流影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他的灵觉捕捉到了一缕极淡的灵韵残留还是那种水石变幻的特质,却比之前更加隐蔽,像是故意留下的“问候”,挑衅着他们的防线。
“师兄,这谢流影太嚣张了!”张灵渊的语气里满是怒火,“他居然还敢出声嘲讽我们!”
“他不是嘲讽,是在试探。”
风挽歌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想通过我的琴音,确认我的‘真心’是否如他所想;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扰乱我们的心神。”
“不过,他也暴露了自己的能力,这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幻音术’,需要消耗大量灵韵,他短时间内不会再用第二次。”
夜风吹过镇海楼的飞檐,铜铃再次发出“叮铃”的轻响。
张灵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九宫雷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