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
秦牧提着从超市买的新鲜蔬菜,有些茫然地走在回那个被称为“家”的别墅区的路上。
他身形挺拔,眉眼深邃,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空洞和纯良。
失忆的这一年里,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以及目光背后或明或暗的打量与议论。
他并不知道,有两道目光,正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聚焦在他身上。
街角的一家精品咖啡店内,林婉儿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拉花精致的卡布奇诺。
她穿着简约而富有设计感的职业套装,长发微卷,看起来像任何一个在此处小憩的都市白领。
但她的视线,却透过明亮的玻璃,精准地、不着痕迹地锁定在窗外那个略显迷茫的高大身影上。
红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这就是闺蜜江月月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也是叶老亲自下令,要求她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其安全的“阎罗”。
如今,却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大型犬。
与此同时,在街对面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天台阴影处。
一个几乎与昏暗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默而立。
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夹克,身形消瘦,存在感低到即便有人抬头望去,也大概率会忽略过去。
他是影子。
他守护秦牧,已经一年了。
从那个雨夜,确认是队长开始,他就成了队长身后一道无声的屏障。
他的目光,比林婉儿的更冷,更沉,不仅锁定了秦牧,也将秦牧周围所有潜在的风险因子,一一纳入评估范围。
包括……咖啡店里那个过于漂亮,也过于“巧合”的女人。
当秦牧的身影消失在别墅区入口时,林婉儿优雅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准备结账离开。
而天台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落,选择了另一条能够俯瞰别墅区侧后方的路径。
两人的第一次“交集”,在无人察觉的暗流中,擦肩而过。
彼此都嗅到了对方身上那属于“同类”的、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但都默契地选择了按兵不动。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
秦牧因为江月月加班,独自一人去附近的图书馆,想找些关于中医按摩的书籍看看。
回去的路上,需要穿过一条灯光昏暗、行人稀少的小巷。
他刚走到巷子中段,前后路口就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堵住了。
为首的是个黄毛,嘴里叼着烟,歪着头打量秦牧,语气轻佻:“哟,这不是江总家那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吗?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秦牧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书,眼神里闪过一丝本能的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当前认知的茫然和无措。
“我……没钱。”他老实地回答。
“没钱?”黄毛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搡秦牧的肩膀,“穿的人模狗样的,骗鬼呢!”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秦牧衣服的瞬间——
“几位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呀?”
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娇嗔的女声突然从巷口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林婉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甜品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害怕,像是个误入此地的普通女孩。
她快步走到秦牧身边,看似不经意地,用身体挡在了他和黄毛之间。
“牧之,你怎么在这儿?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蛋糕,等你好久了。”
她仰起脸,对着秦牧露出一个带着嗔怪的笑容,同时,一只手在身后,极其隐蔽而快速地,轻轻捏了一下秦牧的手腕。
秦牧身体微微一僵,虽然不明白婉儿姐为什么这么说,但她手指传来的力度和方向,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指引,让他混乱的心绪莫名安定了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黄毛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眼神在林婉儿姣好的脸蛋和曼妙的身材上逡巡,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还有个这么漂亮的朋友?小白脸福气不浅啊!”
林婉儿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往秦牧身后缩了缩,声音带着颤音:“你……你们别乱来!我……我报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去掏手机。
这个动作瞬间刺激了黄毛几人。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骂了一句,伸手就想去抓林婉儿的手腕。
也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噗通!”“哎哟!”
站在黄毛侧后方,一个正准备掏出匕首的混混,毫无征兆地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手里的匕首“哐当”掉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想要从后面靠近秦牧的混混,脚踝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前扑倒,脸直接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变故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剩下的黄毛和另一个同伙彻底傻眼了,惊恐地四处张望,巷子里除了他们、秦牧和那个漂亮女人,空无一人!
只有夜风吹过巷道,带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鬼……有鬼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三人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倒在地上的同伴,惊恐万状地逃离了小巷。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林婉儿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快速扫了一眼那两个倒地呻吟的混混,以及他们关节处那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类似于被某种坚硬小石子击中的红痕。
心中了然。
她转过头,对依旧有些发愣的秦牧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温柔:“没事了,牧之,我送你回家吧。”
她没有去理会地上的人,也没有追问,只是带着他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在她身后,阴影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从未出现过,悄然隐没。
巷子很快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两个倒霉蛋痛苦的呻吟声。
半小时后,林婉儿将秦牧安全送到了别墅区门口,看着他有些迷茫却又带着感激的眼神,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便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安全屋,而是绕到了几条街外,一条更加僻静无人的死胡同尽头。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抱着手臂,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夜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几分钟后,在她身后墙壁的阴影里,一道人影如同从黑暗中凝结而出,悄无声息。
他甚至没有完全走出阴影,只是站在那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寒星。
“跟了我一路,不打算出来见见吗?”林婉儿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阴影中的人沉默着。
过了几秒,一个冰冷、干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墙面。
“你的手法,有‘烛龙’的影子。”
林婉儿心中猛地一震!
“烛龙”,那是她在国安内部最高级别培训时,一位早已退隐的传奇教官的代号,外界绝无可能知晓。
她表面不动声色,甚至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缓缓转过身,看向那片浓重的阴影。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那双眼睛。
“你的潜行,带着‘龙魂’的烙印。”
她毫不示弱地回敬,点破了对方身上那属于最顶尖特种部队的、无法完全掩饰的独特气息。
阴影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月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无声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动。
那是顶尖高手之间,无需言语的审视、评估,以及……一丝遇到同类时,难以抑制的探究与认可。
沉默,在狭窄的巷道里蔓延。
但这沉默,并不令人窒息,反而像是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
最终,是林婉儿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收敛了那副职业性的假笑,神情变得认真而坦诚。
“我的任务是保护江月月和秦牧,确保他的安全,直至他恢复,或者……永远这样平静下去。”她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底线。
阴影中,影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然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简短。
“我是影子。”
他只说了四个字。
但这两个字,已经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他是秦牧的影子,是龙魂小队除秦牧外唯一的幸存者,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队长。
他承认了她的身份,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没有多余的交流,没有客套的寒暄。
在确认了彼此并非敌人,而是拥有共同守护目标的那一刻,一种基于绝对专业能力和共同目标的信任,瞬间建立。
林婉儿点了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灵动狡黠的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明白了。”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影子所在的阴影。
“我负责‘月光’,照亮明处的路。”
“你负责‘影子’,清除暗处的威胁。”
月光与影子,本就是一体两面,相依相存。
影子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婉儿一眼,那眼神依旧冰冷,但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什么。
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如同融化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浓郁的黑暗之中,再无一丝痕迹。
林婉儿站在原地,看着那片空无一人的阴影,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真实的、带着点趣味的弧度。
她抬起手,轻轻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触碰到耳垂,感受到一丝微热的温度。
这个影子,有点意思。
月光静静洒下,照亮了她回家的路,也照亮了黑暗中,那条无声守护的、孤独却不再完全孤独的路径。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