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立刻,下楼。”
那五个字像带着冰碴,砸在闻溪嗡嗡作响的耳膜上。
下楼?现在?下到哪里去?
她的大脑被这接连的冲击搅成一团浆糊,根本无法处理这简单的指令。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柳智敏,看着对方脸上那混合着惊疑、严厉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她刚刚引爆了一颗炸弹。
“他给你打电话?”闻溪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问……我?”
“不然呢?”柳智敏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她上前一步,视线锐利地扫过闻溪手里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你到底跟世勋前辈说了什么?他那种语气……”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顿了一下,“闻溪,你知不知道轻重?!”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闻溪紧绷的神经。
轻重?她当然知道!就是知道,才会在绝望中发出那条可能毁掉一切的信息!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上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失控的恐慌。她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屏幕上的那行“现在,立刻,下楼”像咒语一样灼烧着她的视线。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破碎不堪,“李洙赫前辈他……”
名字说出口的瞬间,柳智敏的脸色骤然变了。她显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圈子里,某些邀约背后潜藏的意味,她比闻溪更清楚。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那点严厉被一种更深的愕然和审视取代。她看着闻溪惨白的、挂满泪痕的脸,看着那双盛满了惊惧和无助的眼睛,后面质问的话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
“嗡——嗡——”
闻溪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闪烁,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跳跃着,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促。
不是李洙赫。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闻溪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惊恐地看向柳智敏。
柳智敏也看到了那个不断震动的手机,她的眉头死死拧紧,盯着那号码看了两秒,又猛地抬头看向闻溪,眼神里闪过一种极其锐利的、几乎是决断的光。
“接。”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开免提。”
闻溪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凭着本能,滑开了接听键,并按下了免提。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却没有立刻传来人声。
只有一种低沉的、压抑的背景噪音,像是引擎空转的轰鸣,透过听筒沉闷地传过来,敲打着死寂的宿舍空气。
一下,又一下。
仿佛某种猛兽在黑暗中不耐地喘息。
闻溪的呼吸彻底停了,心脏悬在喉咙口。
柳智敏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她屏住呼吸,眼神死死盯住手机。
几秒令人窒息的对峙般的沉默后。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个声音。
冰冷的,熟悉的,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透出的、山雨欲来的沉郁和不容错辨的怒意。透过电流,失真地敲在耳膜上。
“楼下。”
只有两个字。
是吴世勋。
下一秒,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嘟嘟地响起来,在异常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闻溪僵在原地,举着手机,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耳边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字,和他声音里那从未听过的、冰冷的怒意。
他……在楼下?
现在?
柳智敏猛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抢过闻溪的手机,飞快地切回到kakao的界面,看到了那条最新的“现在,立刻,下楼”,以及之前那几句简短的、信息量惊人的对话。
她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凝成一种极其沉重的复杂。她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闻溪:“你……”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语气又快又急:“换衣服!穿厚点!戴帽子和口罩!”
“欧尼……”闻溪的声音还在发抖。
“快去!”柳智敏几乎是用吼的,一把将她推向衣柜方向,然后自己快步走到窗边,极其谨慎地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宿舍楼下的街道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反射着昏黄的路灯光。一辆黑色的、车型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轿车,无声地停在街角的阴影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车窗是深色的,完全看不到里面。
但柳智敏的心脏却重重一沉。她认得那辆车。
她猛地甩下窗帘,转过身,看着还僵在原地、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的闻溪,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走过去,从闻溪的衣柜里胡乱抓出一件最大的连帽羽绒服和围巾口罩,塞进她怀里,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反驳:
“下去。听他怎么说。”
“可是……”
“没有可是!”柳智敏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眼神锐利得惊人,“闻溪,你听着。既然他来了,既然你选择把这件事捅到他那里,现在就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你现在下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在闻溪心上,“要么,你就等着明天……不,可能今晚,事情变得彻底无法收拾。”
“李洙赫那边,”柳智敏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不是你能应付的。”
闻溪被那双眼睛里罕见的狠决和某种破釜沉舟般的意味震慑住了。她抱着冰冷的羽绒服,牙齿咯咯作响,最终,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她机械地套上厚重的羽绒服,帽子拉起来,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恐惧和哭泣而红肿的眼睛。
柳智敏最后检查了一遍她的伪装,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宿舍门。
“别走正门,从侧面消防通道下去,那边监控少。”她飞快地低声嘱咐,“不管发生什么,保持冷静。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闻溪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即将赴死。然后,她低下头,像一抹幽魂,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门,融入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消防通道的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和凉意。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被无限放大,敲打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一层。两层。
离那个停在阴影里的、沉默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
胃部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的黏腻。
她终于走到一楼的安全出口,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却失去了最后推开它的勇气。
门外是什么?
是解围?还是另一个更深、更无法逃脱的陷阱?
那个冰冷的声音里的怒意,是为了什么?
她死死咬住下唇,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在寂静的、只有她粗重呼吸声的楼梯间里,像一道催命符。
她颤抖着拿出来。
是那个黑色头像。
【K】:出来。】
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闻溪闭上眼睛,最后吸了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然后,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湿冷的、带着雨腥气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
她站在楼檐投下的阴影里,看向街角。
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沉默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兽。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了一半。
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
他没有转头看她。
只是那么沉默地、隔着一段冰冷的雨雾和距离,等着。
闻溪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彻底攥紧,停止了跳动。
她迈开脚步,像走向刑场一样,一步一步,朝着那辆车走去。
每靠近一步,脚下的积水就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她停在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外。
车窗完全降了下来。
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在帽檐的阴影下,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没有任何温度,直直地看向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沉得吓人。
闻溪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想要鞠躬问好。
但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上车。”
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加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闻溪僵在原地,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上车?去哪里?
她的犹豫和恐惧显然激怒了他。
吴世勋的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不耐烦的、近乎暴躁的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闻溪吓得几乎要倒退一步。
他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下颌线绷得更紧,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