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小馆的上菜速度委实不敢恭维。四个菜等了近半小时，才勉强上了三道。江晓下意识放缓了进食速度，把筷子搭在碗边，舌尖咂摸着最后那点酱汁余味，耐心等待着压轴的大菜。
对面的柳伊伊吃得心不在焉，草草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她目光灼灼地锁着江晓，胸腔里那股不甘终于压过了最后一丝克制。
“江晓，”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我很好奇，《科技晓说》里那些观点和数据，切入点和预测精准得不像一个大一学生该有的水平。那些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江晓没抬头，只顿了顿扒饭的节奏，含混地应了句：“嗯？所以呢？”
“告诉我，”柳伊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知识也好，灵感也罢，是天赋直觉？还是……”她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背后有高人指点？”
江晓放下筷子，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当然，我背后肯定是有高……”
“砰——！”
包厢门被猛地推开！刘一一双手环胸，俏生生堵在门口，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眉梢眼角结满了冰碴子，恶狠狠的目光直刺江晓。她像是掐着秒表，把江晓那句“高人”的后半截硬生生摁死在喉咙里。
柳伊伊骤然回头，眉心瞬间蹙成了“川”字。
江晓看在眼里，对于刘一一能来没有一丝意外。
来之前布下的局，不就是为了此刻么？但戏还得演全套。他立刻换上副紧张又无奈的表情，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飘移。
“刘老师，柳学姐非要邀请我吃个饭，我……柳学姐，你想认识的高手来了！”
柳伊伊嗤笑一声，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毫不掩饰地扎向刚落座的姐姐。
“她？呵……”冰冷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
“你要是有这本事，也不会慌成这样，特意跑来堵门了吧？亲爱的姐姐，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柳伊伊率先发起了进攻，一记sister直拳直攻而来，招式坦率，一马平川，长驱直入。
“江晓，是我的学生，我担心他被人骗了而已，毕竟商场上什么恶心的招数都不奇怪。”
刘一一一寸长一寸强，一拳更比六拳狂，回手一记我是teacher，强硬回击。
“学生？你能教他什么？教他忍，教他让，还是教他你那点老掉牙的营销技巧？”
好，柳伊伊闪身绕后，直接裸绞，你有什么本事教导？企图让刘一一摸不清门道。
江晓渐渐远离战场，坐在旁边，舀着杨梅汁，默默观察局势。
“我能教他什么，不用你操心了，我至少没有利用他的心思，不像你。”
刘一一原地起飞17米半，寒食东风御柳斜，一点微操报课学，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不明不暗，让柳伊伊无从下手。
“没有利用？一个辅导员，这么晚‘偶遇’自己的学生和‘外人’吃饭，是不是‘关心’过了头，你有‘边界’感嘛？”
柳伊伊见对手太极摇摆，无从着手，蓄力轰击，燃烧火拳，企图火烧联营八百里。
刘一一面色如常，心里颤抖不已，这一记点出关键的火拳，让她有些受内伤。
“我的边界感就不用妹妹你操心了，倒是你，一个商业精英，怎么沦落到请教一个刚刚大一的学生了？你的秦学弟呢？用不上了？”
刘一一双手空中结印镜像法，引出友军分真假，将自身伤害同化到柳伊伊身上。
“什么意思？”
柳伊伊撤势熄火，闪退15.8英里。
“什么意思？你从小不就是一路惹麻烦，一路让人给你擦屁股嘛？现在别人擦不了，开始物色新对象给你解决麻烦？”
刘一一乘胜追击，使出翻旧账连环夺命腿，封锁敌方走位，试图一举拿下对手。
“我柳伊伊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替我解决什么麻烦，今天只是单纯的见这小子有些本事，聊聊天而已！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你问问这小子，我有让他帮忙嘛？”
柳伊伊试图将比赛拖入平局，引入第三方势力介入，暗中积蓄力量，意图下半场翻身。
江晓心里大呼：精彩，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目光在两个风格迥异却容颜如出一辙的美女之间流转。
精彩！
这可比下饭剧刺激多了。柳学姐刚才那下……似乎被压制了？这多没劲，势均力敌才有看头。
“额，是啊刘老师，”江晓适时插话，一脸无辜，“柳学姐就是跟我随便聊聊天，没啥别的意思。”他轻轻一拨，那架无形的天平又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平衡点。
刘一一猛地横眼过来，那眼神活像两道高能激光束，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两个透明窟窿。
柳伊伊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
“还有你！”刘一一的炮口转向江晓，语气带着强装的斥责，实则另有深意，“大晚上不在学校好好待着，乱跑什么？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宿舍里看看电影不比这强？”
江晓眼睛瞬间一亮：“电影？什么电影？我平时看得少……”他像只闻到腥味儿的猫。
刘一一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新白娘子传奇》！”
话一出口，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哦！就是讲姐妹蛇那个经典故事嘛？”江晓恍然大悟，脸上绽放出真诚。
“听说值得一看！我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了！”哪还顾得上维持平衡？
他直接一脚踹翻了那架天平——下次再斗吧！他利落地擦了擦嘴，起身就往门口走。
“柳学姐，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哈。”
走到门口，他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刘一一看着江晓溜得比兔子还快，也沉着脸起身。经过柳伊伊身边时，她脚步微顿，侧过脸，冷冷地瞥向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
“要疯你自己疯，”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别再试图把爸拖进你那滩烂泥里！他够累了！”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咔嗒。”门合上。包厢里只剩下柳伊伊一人，死寂无声。
她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的血色，指节咯咯作响。
眼中的火焰失去了约束，轰然燃烧，几乎要将眼前精致的碗碟、幽暗的包厢，连同这整个憋闷的世界，统统焚成灰烬！
她猛地掏出手机，指尖带着冷硬的决绝，拨通一个号码。
“整理最近所有的数据模型，现在就做。另外，”她的声音冰冷如铁，再无一丝波澜，“给我订一张月底飞深城的机票。再去企鹅试试……只要能拿到他们的支持，这场仗，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
街边，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红灯。司机瞄了眼后排气氛诡异的俩人。
女的绷着脸看窗外，男的闭目养神，空气沉得像灌了铅。
这趟活儿，恐怕是拉了个哑巴。
刘一一想到前些天看的那部名为“青蛇”的电影，脸上越来越红。
之前林熙蕾那部，虽然穿着暴露，但是好歹该遮的地方都遮挡住了。
可是……
张曼玉那场水里的戏。
是光着的……
偷偷瞄了瞄旁边的江晓，此时江晓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养精蓄锐。
刘一一不知道的是，其实江晓心里想的并不是张曼玉那场戏。
而是期间穿插的王祖贤和许仙的那场对决……
二十分钟后，车在校内教师宿舍楼下停稳。刘一一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地刷卡进了楼道。江晓默默付了钱，隔着几步距离跟在后面。
灯光有些昏黄的走廊里，偶尔有相熟的同事走过。刘一一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回应“吃了没”“这么晚回来啊”之类的寒暄，尽力维持着平静的假象。
跟在身后的江晓则完美扮演着一个被辅导员抓包、低头认错的乖学生，全程安静如影子。
终于停在熟悉的门前，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异常清晰。
刘一一深吸一口气——混合着楼道里尘埃、樟脑丸和她自己混乱心绪的空气——推开了门。
江晓无声地跟上，如同影子归位。
“砰——！”
厚实的门在他身后严丝合缝地关上。
紧接着，“咔嚓”，清晰的金属簧片咬合声——反锁了！
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刘一一浑身极其轻微，却又无法自控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