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抱着陷入永恒沉睡般的小满,消失在残破的曦光王庭上空。他留下的那句冰冷宣告,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战场残余的狂热,也将一个赤裸裸的、由力量重新定义的现实,摆在了所有幸存者面前。
胜利的欢呼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权力更迭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幽冥魔军率先反应过来。骸骨魔将与幽焰魔将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绝与一丝……扬眉吐气的狂热。魔尊陛下虽悲痛离去,但他的意志便是幽冥的铁律!
“谨遵魔尊法旨!”幽焰魔将周身冥火升腾,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响彻全场,“幽冥所属,即刻起接管曦光神域防务!清扫战场,统计战损,修复核心区域!任何胆敢违抗魔尊令谕者,格杀勿论!”
“遵令!”数万幽冥魔军齐声应和,煞气冲霄,迅速而高效地行动起来。他们开始清理废墟,构筑临时工事,冰冷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其他势力,尤其是天界阵营。那目光中,不再有之前联军时期的勉强合作,只有属于征服者的审视与警告。
天界一方,气氛则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焕仙将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身边的其他仙将也是面色难看,眼中充满了屈辱与不甘。司战仙尊算计落空,天界不仅未能在此战中攫取到预想中的利益,反而损兵折将,威望扫地!如今更是被幽冥魔尊直接下令驱逐,限期三日离开!这对于一向自诩为三界正统、高高在上的天界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罗刹……他怎敢!”一名天界仙官忍不住低吼,声音充满了愤懑。
“闭嘴!”李焕厉声喝止,他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形势比人强!没看到吗?他已成混沌魔神!连‘虚无’投影都被其一击湮灭!此刻与他冲突,是想让我等全都葬身于此吗?!”
他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那些激愤的天界将领瞬间清醒,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是啊,如今的罗刹,已非昔日那个需要顾忌三界平衡的幽冥魔尊,而是拥有了绝对力量、并且刚刚承受了丧女之痛的混沌魔神!此刻去触怒他,与自杀何异?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有人不甘心地低语。
李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憋屈,咬牙道:“走!必须走!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速将此地情况,详细禀明仙尊与天帝!罗刹强行占据神域,驱逐天军,此等行径,视天界威严如无物!待仙尊定夺,自有计较!”
天界众人闻言,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他们开始默默地收拢残兵,清点损失,准备撤离事宜,只是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时是高高在上的援军与潜在的渔翁,去时却成了被驱逐的丧家之犬,这种落差,让每一个天界仙官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与天界的屈辱压抑相比,蜀山和神族的态度则要复杂得多。
清虚子长老望着忙碌的幽冥魔军和憋屈撤离的天界众人,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并无多少喜色。蜀山秉持中立,旨在维护苍生,眼见大战虽胜,却因魔尊一己之悲,可能导致新的动荡与隔阂,心中不免忧虑。
“清虚子道兄,”守墨长老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同样复杂。神域得以保全,族人有了喘息之机,这本是幸事。但代价是神域易主,被幽冥接管,而他们神族,似乎并未在魔尊的宣告中获得明确的位置,这让他心中忐忑,“眼下这局面……”
清虚子摇了摇头:“魔尊新遭巨创,行事难免偏激。但观其言行,意在守护其女,并非欲行暴虐之事。神域由幽冥暂管,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幽冥战力强横,足以震慑宵小,保神域一时安宁。只是天界那边……”
他没有说下去,但守墨长老明白。天界此番吃了大亏,丢了颜面,绝不会善罢甘休。三界未来的格局,注定暗流汹涌。
“当务之急,是安抚族人,协助幽冥稳定神域,同时……尽力维系与幽冥的关系。”守墨长老沉吟道,“小公主……毕竟是神女血脉,若她能苏醒……”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罗刹再强,其软肋亦是其逆鳞,便是怀中沉睡的女儿。若能维系好这层关系,神族或许能在新的格局中找到立足之地。
清虚子点了点头:“正道如此。我蜀山也会尽力从中斡旋,避免三界再起大规模干戈。”
就在各方势力心思各异,开始着手处理战后事宜时,幽冥的接管行动展现了惊人的效率。
在吱吱的统筹调度下,幽冥魔殿庞大的资源储备被迅速调动起来。各种珍稀的修复材料、能量晶石如同流水般运抵神域,配合神族对守护塔和地脉的熟悉,开始全力修复受损严重的王庭核心区域以及那光芒黯淡的远古守护塔林。
幽焰魔将则率领精锐魔军,以铁血手腕肃清了神域范围内所有残留的魔物和不安定因素,同时划定了明确的警戒区域,严禁任何未经允许的势力靠近核心区,尤其是罗刹带着小满离去的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地的宫苑。
面对幽冥雷厉风行且不容置疑的接管,天界在憋屈中加快了撤离速度,三日期限未到,便已灰头土脸地悉数退出了曦光神域,只留下一些外围的观察哨所。而蜀山弟子则在清虚子的示意下,部分留下协助救治伤员、修复环境,部分返回蜀山禀明情况。神族残部则在守墨长老的带领下,选择了配合与依附,主动交出了部分神域权限,换取了在幽冥统治下相对自治的地位和庇护。
短短数日,曦光神域的面貌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残垣断壁被清理,新的、带有幽冥风格的防御工事拔地而起,与古老的神域建筑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守护塔的光芒虽然未能完全恢复到鼎盛时期,却也稳定了下来,继续庇护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一个以幽冥为实际主导,神族依附,蜀山保持影响并居中调停,而天界势力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新格局,在曦光神域乃至整个三界高层,已然初步形成。
幽冥因魔尊罗刹的绝世战力与在此战中的决定性贡献,声望与实力不降反升,隐隐有取代天界,成为三界最强势力的势头。
天界威望遭受重创,内部主战派与保守派的矛盾因此激化,暂时无力对外扩张,转而开始内部整顿与新一轮的谋划。
人间界(以蜀山为代表)地位相对超然,因其在此战中的贡献与中立立场,成为各方都试图拉拢的对象,在三界新秩序中扮演着愈发重要的平衡角色。
而这一切格局变化的源头与核心,却都系于一人之身,系于他怀中那沉睡的女孩,系于他那深不见底的悲痛与无人敢揣度的……执念。
在神域核心禁区,那座被重重阵法守护、连吱吱未经传唤都不得靠近的幽静殿宇内。
罗刹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床榻边,将小满冰冷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混沌魔元如同最温顺的溪流,持续不断地、极其缓慢地滋养着女儿那近乎枯竭的生机,维系着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与呼吸。
他对外界的风云变幻,权力更迭,毫无兴趣。
他的世界,只剩下这片寂静的殿宇,和怀中这需要他用尽一切去守护、去唤醒的……微光。
新的格局已然诞生。
但属于罗刹的战争,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