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容暄淡淡“嗯”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瞧着宋容暄的神情,齐烨也有些糊涂,他向来一根筋,猜不到宋容暄脑子里的想法,“侯爷怎么还是如此不快?”
“去你的吧!”左誉把齐烨拎走了,还道,“侯爷别跟他一般见识……”
宋容暄仿佛没听见一般,他仰头望着灰白的天际,第一次产生了荒谬的感觉。
也许真的是他多虑了。
柳家如果没有参与皇后的阴谋,会被无罪释放的。
可皇上真的甘心吗?
他取下马腹旁边挂着的鸟笼,爱惜地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小袅溜光水滑的羽毛。
他正要转身回营,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他眯着眼,望向官道尽头,来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是他的熟人,喻亭。
喻亭跳下马,把怀里的信递给他:“二殿下说,情况紧急,请侯爷裁决。”
宋容暄挑眉,手上动作很快,拆开了信,只读了一句就心惊肉跳。
柳氏通敌罪证俱全。
本王误中三弟圈套,被禁足于府不得出。
望侯爷多方奔走,若能救下阿盈,本王必有重谢。
宋容暄捏着薄薄的一张纸,那张纸仿佛有千钧重。
忽然耳畔乍起一道惊雷,照彻四野,也照亮了他惊惶又迷茫的面容。
然而那不过是一瞬,转眼间,喻亭就看到他的表情恢复到镇静从容。
密集的雨点砸落到纸上,顿时晕染开一片墨色,那字迹也变得模糊。
“侯爷?”左誉掀开帐篷走了过来,见他的神色也觉得大事不好。
“给本侯拿大氅来。”宋容暄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最厚的那件。”
天牢他可是太熟悉了,那里地势低洼,一下雨必定水漫金山。饶是狱卒们再怎么努力舀水,也禁不住水势滔天。
“侯爷要去哪儿?”左誉连忙问道。
“我先赶回瀛洲,你们不必着急。”宋容暄深吸一口气,对喻亭说,“走吧。”
两人冲进了茫茫暮色中,身前是一片低矮的村舍,官道蜿蜒如同长龙。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甚至是痛苦的。
雾盈脑子几乎成了一团乱麻,她身陷牢狱信息闭塞,骆清宴与宋容暄又忙,她如今只能靠自己。
她想起宋容暄在堂上看的那封密信——信的内容看起来与柳家息息相关,估计就是如山铁证。
她当然相信家中任何人不可能通敌叛国,可若是有人伪造证据诬陷,他们便是百口莫辩万劫不复。
这场步步惊心的局,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贵妃吗?虽然这么多年贵妃与皇后都是针尖对麦芒,可陷害柳家这样的大手笔,明若那样浅薄的人,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明若是个被娇纵惯了的女子,她向来只按照自己的心情办事,不会如此思虑周全,恐怕连她告发皇后都是临时起意。
但这又说不通,沈泠衣受指使毒害先皇后的时候,明若还没进宫。她又是从何知道的此等秘辛?
再说那封信。
是从她家里搜出来的不假,可若是买通了她家下人,将书信藏到某个地方并不难,可是她压根不知道书信是何人所写……
听母亲的意思,她的确是知道些什么,可又不与雾盈细说。
这日傍晚,雾盈总算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她与沈蝶衣正靠在角落里相顾无言,忽然听得门口一阵嘈杂的声音。
“陈姑姑。”狱卒谄媚道。
来人是从前德妃娘娘身边的令人陈肃柔姑姑,她生得杏眸柳眉,却时时刻刻抿着嘴唇,很是严肃。
“沈蝶衣,陛下体恤你,念在你从前有些功劳,让你继续到尚食局做典膳。”
大约是因为,她杀的人恰巧也是陛下想杀的罢了。
典膳是正七品,比司膳官职还低得多。
但这对沈蝶衣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下官谢主隆恩。”沈蝶衣徐徐跪下。
“既然如此,沈典膳还是快走吧。”陈肃柔瞥了角落里的姑娘一眼,雾盈也抬眸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雾盈连忙垂眸。
沈蝶衣眸含担忧,眼波如秋水,回头望了雾盈一眼。
那一眼,雾盈便觉得她与沈蝶衣之间有了某种心有灵犀的联系。
沈蝶衣走后,雾盈不能再住单独的牢房,她也因此能与柳家女眷待在一起了。
她一进牢房,就看到满怀怨气的婶婶堂妹们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唯独把她的母亲排除在外。
雾盈觉得很是气愤,她连忙走到母亲身边,墨夫人抚摸着她的脸:“阿盈啊……是母亲害了你们……”
“大嫂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赶紧跟天机司的人说,放我们出去啊。”二婶不满地说。
“可是即便是这样,柳家依然难逃一劫,那是通敌叛国的包庇罪。”墨夫人似乎是累极了,阖上了眼睛缓缓道。
看来母亲非但知道,还隐瞒了此事。
雾盈赶紧拉过她,低声道:“娘,到底怎么回事?您若是说了,袅袅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墨夫人望着这个最出色的女儿,她如同兰信初发,虽然温婉却坚韧。
“袅袅还记得兰姨娘?”
“记得,她很是得父亲喜爱的,不然也不会有了姐姐。”
“我曾经看见过兰姨娘与别人传信,她轻功了得,几次半夜出门,我起了疑心,便趁她不在搜了房……果然搜出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是信?”雾盈扬声道。
“是信,可不只有一封,都藏在柜子暗格里。”墨夫人说起此事也是心有余悸,“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怎么处理,便告知了你爹。”
“可是他居然偏袒那个女人,任凭我把信拿到他面前也不为所动。”墨夫人脸上带了冷漠的笑容,“还叫我不要多事,不要找兰姨娘的麻烦。”
“我气不过,想着她反正也没干什么好事,不如杀了她把事情压下来。所以我……”
“派了杀手扮做土匪,在上香途中杀了她。”雾盈捏着下巴思忖,“这样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弃卒保车。”
“兰姨娘的功夫颇高,最后放了毒箭才杀了她。”墨夫人说起此事,禁不住有些后怕,她其实并非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但通敌叛国显然不是她能容得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