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八、秘密交通线
袁文本不想来的,这种白事,也没有什么好看好玩的,但耐不住温政说,玉龙是自家人,又是单身在外,作为朋友,给他扎起。
四川话,扎起的意思,就是捧场子,给面子,两肋插刀,跟支持的意思差不多吧。
袁文暗想:怎么不说雄起?
她又想,这些人,雄起得起吗?
他们一行的到来,受到的礼遇,尤其对她唯一一位女性细致入微的照顾,让她很舒服。
民国时,潮汕地区,男权思想根深蒂固,女性的地位是比较低的,要“从夫居”,民谣《鸡鸟囡》中“鸡鸟囝,跳上椅,俐伶新妇会早起。入客厅, 摆床椅,入灶下,洗碗碟,入房内,用针黹。父母会教示,翁姑有福气。 ”就很说明问题。
有外来人,女性吃饭是不能上桌的。
而袁文不仅和温政一起上桌,还坐首席。引来人人侧目,女眷们更是从角落里悄悄偷看,看到她的英姿,又无不赞叹,窃窃私语。
袁文十分受用。
族中长老、乡绅,乃至当地父母官,知道了袁文日本皇族的身份,更是一一过来作辑。
袁文和温政住的客房,是嫁出去的三小姐,原来住的闺房。
温政怕她闷,李玉龙带路,白天带她去古镇走走。
潮州古城内,上水门边,水晶巷附近,有一条小街贯通白日路和东平路,小街北侧西端有一座四层楼房,就是交通旅社。
老板吴寿庆,一个中年人,为大埔籍印尼归侨。
一行中途就在这里在歇脚,住了一晚。
晚餐,袁文喝了点当地的米酒,加上路途劳累,不胜酒力,早早就睡了。
半夜醒来,枕边空空,西房那边传来喁喁细语,在寂寞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她听出是温政的声音,好像在和什么人谈心。什么话要在半夜里说?还鬼鬼祟祟的!
她突起疑心,于是悄悄贴近,只听到温政说:“……这些都是我从日本人那里弄来的,我们要把这一批药品、一万大洋和500两黄金,送到苏区,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屋里显然有不少人,均低声说:“没有了。”
“路线大家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出发。”
袁文忙闪身在黑暗中。
李玉龙带头,一行人鱼贯而出,另外两个房间也有人跟来,除了温政、王昂、李玉龙外,其余的人每人都挑着两个箩筐,箩筐用布遮住,显然是药品和大洋,吴寿庆背着一个布袋,沉甸甸的,显然是黄金。
残月如钩,四寂无人,群山在黑夜中沉默,山峦叠嶂,草木繁茂,这样的深夜隐蔽性好。
袁文远远地跟在一行人后面。
沿着茶马古道,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走到了一个江边码头。
韩江静谧美丽,木棉花开两岸。
在无风的天气里,如果水质纯净、水流持续,并且水管内部表面光滑,那么每个水分子就能以非常精确的方式,按照前一个分子的轨迹流动。
因此,就会出现“水看起来是静止的,但实际上仍旧流动着”的神奇现象。
在这夜里,温政正在做一件秘密的事情。
他来这里,绝对不只是为了吊唁。
静静的河面上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一条船上挂一顶竹帽,这条从大埔来的船,船头挂上竹帽子,暗示上货。
于是,一行人往船上去。
上满之后。吴寿庆挥挥手,船头即取下竹帽,船老大立即连夜开船。除了温政、李玉龙,王昂,其余的人均随船而去。
船渐渐消失在平静的江面。
温政说:“玉龙,明晚货船能到大埔县青溪镇吗?”
“能。船一到,当地的交通站会立即组织群众乘夜抢运。再走山间小路,翻过几座山,就到苏区了。”
“这边有多少交通站?”
“南方局,有三条交通线,都要经过潮汕。”李玉龙说:“交通站分为大站、中站和小站。大站有香港华南交通总站和闽西大站,中站如大埔青溪站和汕头站,交通旅社则属于小站。”
“嗯,干得好。”温政说:“吴寿庆靠得住吗?”
“靠得住。”李玉龙说:“地下交通站设在交通旅社,可以接待人员、存放货物,有利条件较多:
一是吴老板比较开明,同情革命,可以借助他的归侨身份进行掩护;
二是闹中有静,越是神神秘秘,越容易引起怀疑,闹市里大摇大摆反倒安全,在宁静的小巷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事秘密工作;
三是靠近韩江青天白日码头,人员、物资、情报的运送十分方便;
四是地下交通站掌控两艘与其他商贸船一样的货船在韩江运行,并以保护商船名义组建了一支10多人的便衣武装。”
“太好了!你们干得好。”
“是这边的同志做的好。”
“对。”温政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旅社,袁文睡得如同一只受伤的猫。
温政轻轻推醒袁文,低声说:“我们得走了。”
袁文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现在?天还没亮呢。”
“嗯,趁着夜色正好,赶紧离开。”温政边说边帮她收拾行李。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李玉龙已经在外面等候。他低声说:“一切准备就绪,我们走吧。”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人。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他们走出了古镇,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田野上。
温政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古镇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
彭北秋去了两次烧坊,均没见到温政。
问老张,老张说,出远门了,问去哪里了,老张说,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红队这条线的人,温政不让袍哥们知道,这个分寸,他是有度的。从袍哥进入红队的,目前只有王昂。
一边是革命,一边是江湖。
彭北秋去了一次Jb娱乐城,刘君册、小六指均不知道老板的去向,老板要做什么,也不可能向他们汇报。
余下的,就只有去领事馆特高课了。
彭北秋忽然生出“此人不出,如苍生何”之感。
***
彭北秋看到佛经中的这个故事,就会想到二蛋:
魔王波旬叫嚣释迦摩尼:“我将用两千五百年的时间把你的教和法摧毁,让我的魔子魔孙,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宇。
或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的身份,甚至变化须陀洹、阿罗汉乃至佛的庄严相,让他们曲解佛教经典、破坏戒律、传播邪见,破坏佛法,宣扬我的魔说,腐化你的僧徒。”
佛祖听完,两行热泪流下。
良久后,佛说:“那时我真正的弟子将脱掉僧衣,到世间去,那时红尘将变成庙宇,庙宇将成为你魔子魔孙的监狱。”
佛说,毁佛者,非是僧侣,而是混入佛门披上袈裟的魔子魔孙。
佛对魔王波旬说:“末法时,我将率弟子脱掉袈纱走出寺庙,一世修成!”
寺庙、袈裟只是形,修的是心。
人间,才是。
二蛋是佛,还是魔?还是披着袈裟的魔?
二蛋却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