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卫夫人和卫公子，不知有何贵干呐？”
看着院门外的卫夫人和卫安平，杜若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跟卫家人一向没什么交集，就连卫家建房子上梁那天发喜钱，她跟明珠都没有去凑热闹。
不知今天卫夫人怎么冒雪带着儿子上门来了。
“老身确是有些事要找杜妹子，不知是否方便进门，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卫夫人笑吟吟的说道，态度很是谦卑。
可惜杜若不吃她这一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跟卫家无亲无故的，难道还能是有什么好事想起她们娘俩来了吗？
当下便道：“不方便，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这......”
似乎是没想到杜若这么不给面子，卫夫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自从闺女进了童家，已经许久没碰到这样的事情了。
还是卫安平最先反应过来，急忙道：
“杜家阿姐，我阿娘是诚心上门的，还请给个薄面！”
卫安平说着，示意身后的小厮把礼品带上来，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杜若估摸着，应该是装了些吃的。
若是其他人，可能看在礼品的份上，就让人进门了，但是她不是别人，她也不缺这一点东西。
“不必了，这礼品你们带回去吧，我这里用不着，有事就说，没事我进屋了！”
杜若有些不耐烦的说。
她这会已经确定了，这伙人上门准没好事。
要想取之，必先予之。
不然这灾荒年间，谁无缘无故的给人送东西啊！
除非是有更大的图谋。
“你......”
卫夫人气笑了，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碰上这样的硬茬子了。
但是看在房子的份上，还是强忍着怒气，挤出一个笑脸道：
“这事不方便在门口说，多有打扰，还请......”
“既然都知道打扰了，为什么还要打扰?”
杜若有些不耐烦。
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嘴里说着抱歉，实则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和利益。
甚至为了封住你的嘴，还要提前道歉。
她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啊！
简直虚伪至极。
更为讽刺的事，这样的人多见于上位者，因为下位者往往更加野蛮粗暴，也更直来直往，不会搞两面三刀这一套。
“你！杜若，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若是什么人都敢得罪的话，即使是姜格，也保不住你！”
见杜若一点面子都不给，卫夫人终于火了。
“什么人都敢得罪？那你们卫家又是哪个梯队里的？”
“不就是靠着女儿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小商贩吗？难道还是什么权贵不成？”
这老婆子可真会给自家脸上贴金，可惜她杜若也不是吓大的。
“你！算了，咱们走着瞧！”
卫夫人恨恨的瞪了杜若一眼，气冲冲带着儿子走了。
“我等着！”
杜若不屑的撇了撇嘴.
其他不知道童家什么情况，她还能不知道吗？
自从卫家搬来村里，她早就托姜格去打听清楚了。
如今童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才不会为了给小妾的娘家人报仇，而留下什么把柄呢。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杜若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村里越来越混乱了。
小溪村一处窑洞里，一名高壮的大汉，正带着三个小弟到处翻找粮食。
窑洞原本的主人——赵老三带着老妻和一双儿女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枯木、干草，野菜梗子，偶尔还能看到一片破碎的陶片。
就在刚刚，家里唯一一个煮东西的陶罐，也被这伙人摔碎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其中一个人把赵家吃饭的小桌子也砸了。
本就是惊弓之鸟的赵家人顿时吓了一跳，赵小弟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这小桌子是赵家唯一像样的一件家具了，是今年秋收的时候，赵老三咬牙买的。
见桌腿硬生生被他们给砸断了，赵老三人忍不住心疼的闭上眼睛。
“二爷，小人家真没有粮食了，都在这里了，这几天吃的都是煮烂了的野菜梗子......”
见他们又开始往炕边靠近，赵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出声道。
“真没有了！求求二爷，给小人一家一条生路吧！”
赵老三说着，带着家人磕起头来。
“这...二爷，咱们还搜吗？”
看着砰砰磕头的赵家人，胡愣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刚来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见他们头都磕出血了，有些于心不忍。
“搜啊！怎么不搜？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钱二气得踹了胡愣子一脚，这点事就吓到了，真没用！
“瞧你这点出息！他们说没有就没有，你是傻的不成？”
“哦哦，俺这就去！”
反应过来的胡愣子，急忙往炕边跑去。
只见炕上只有两床麦叶编织而成的被子，一床棉被也没有。
掀开被子，底下垫着的是茅草编制的垫子，连张床单都没有。
再想想刚才被摔碎的瓦罐里，也全是一些野菜梗子......
胡愣子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默。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自从那回盗贼进村卷走大伙的粮食后，日子便艰难了起来。
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他也不会去投靠赵天霸和钱二爷，做这丧良心的营生。
“还愣着干什么？掀开下面的麦杆看看啊！说你愣，你还真愣是吧？”
钱二猛吸了一口旱烟，有些不耐烦的说。
这些新兵蛋子，就是没有原来的老人好用。
可惜老人在路上折损了不少，不得不招一些新人。
“哦哦！”
胡愣子回过神来，掀开炕上垫着的两层麦杆，随手扬在了地上。
完了！
看着飘落了一地的麦秆，赵老三心里有些绝望。
就连赵家姐弟俩，也紧紧拽住了满是补丁的衣角，赵母更是直接落下泪来。
“二爷，炕上有个洞，好像藏了些东西！”
“掏出来啊！这也要我说吗？”
钱二一阵无语，下次他再带这个愣子出来，他就不姓钱。
这样的愣子，还是留在家里干活吧。
听见这话，胡愣连忙把炕洞里的布袋子拽了出来。
他这回倒是学聪明了，没等钱二吩咐，就把袋子给打开了。
“二爷，是半袋子通面！”
胡愣子有些愣愣的说。
通面便是没有去壳的麦子，研磨成的面粉，口感比较粗糙。
“去拿来！”
钱二吩咐身边的阿四道，他真怕这愣子把面粉又还回去了。
“好的二爷！”
阿四听完，便去把胡愣子手里的布袋子夺了过来。
“赵老三，你说家里一点粮食都不剩了，那这又是什么？”
举着布袋子，钱二眯着眼睛看向赵老三。
看着这双眼睛，赵老三忍不住后背发凉，结结巴巴道：
“小人...这这这......小人也不知啊！”
赵老三欲哭无泪，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现在连粮食都不心疼了，只想着这群人放过他。
“不知？一句不知就完事了？真当咱们是傻子不成？”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阿四，王五！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他老实为止。”
钱二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阿四和王五便冲了上来。
一脚把赵老三踢倒在地后，便举着木棍狠狠的抽了下来。
“咱们赵哥最讨厌的就是隐瞒不报的人，偏偏你还把粮食藏起来了，这也怪不着咱们啊！”
钱二剔着牙，阴阳怪气的说。
说完话锋一转，面色阴狠道：“阿四，把他的一只胳膊废了，让他知道欺瞒咱们的代价！”
“是！”
听见这话，阿四放下手里的木棍，就要抓住赵老三的胳膊。
“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们了！”
“我真不是故意隐瞒的，呜呜呜......”
赵老三说着，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乱世里，又下着大雪，废掉胳膊，跟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二爷，他尿了！”
看着地上的一滩水迹，王五嫌恶的移开了目光。
一个大男子，也就这点胆气，真是丢人！
钱二：“......”，这就尿了？
“继续！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保住胳膊了吗？”
钱二顿时牙也不剔了，想着早点把事办完，早点走。
真晦气！
“我....我......”
“我有一个闺女，把她送给二爷，能抵一条胳膊吗？”
绝望之中，瞥见角落里的赵大丫，赵老三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二爷，这？”
抓住胳膊，刚准备使劲的阿四看向钱二。
“先等等！”
钱二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叫什么名字啊？抬起头来！”
钱二走到赵大丫跟前，居高临下的说。
这窑洞里昏暗，他还真没注意到赵老三这闺女是什么模样。
“大丫，没听见二爷的话吗？抬起头来啊！”
见闺女还是跪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赵老三忍不住来了火气。
“快啊！还磨蹭什么？难道你要看着你阿爹去死吗？”
“老婆子，你快劝劝她，女娃子迟早要嫁出去的，嫁给谁还不是一样！”
“如今能换她阿爹一条命，也是她的福气！”
“快啊！还等什么？难道真要看着我去死不成。
若是没了我赵老三这个顶梁柱，你们孤儿寡母还能在村里立足？”
赵老三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赵小弟。
这时，余氏终于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一脸希翼的看向闺女。
“阿娘，你也希望我去？”
赵大丫一脸失望的说。
她原以为她娘心里是有她的，看来也不过如此！
“大丫，你爹说得对，嫁给谁不是嫁呢？跟了钱二爷，你还能过上好日子！”
“阿娘，这话你自个信吗？”
赵大丫反问。
“我......”
余氏说不出话来，她就是随口说的。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余氏想了想又道：
“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大丫，你要听话！”
“我已经够听话了，阿娘身体不好，我为了照顾家里，已经耽误成老姑娘了，也从没有一句怨言，如今竟还要被抵卖出去！”
赵大丫心里有些酸涩，她娘的心里有弟弟，有赵老三这个混账。
唯独把她排在了最后面，作为可以随时丢弃的对象。
“你...大丫，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连阿娘的话都不听了！”
又是一阵沉默，赵老三先坐不住了
如今被捏着的，可是他的胳膊！
忍不住嚷嚷道：“让你去，你就去！跟着钱二爷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
“既是这么好，阿爹为什么不自己去？”
“还有阿娘，您为啥不自己嫁过去？”
赵大丫梗着脖子，定定的看着这对夫妇。
“你！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看我不打死你！”
余氏害怕的看了丈夫一眼，接着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女儿的肩膀上。
“阿娘，你打我？”
赵大丫不可置信的看着余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一直以为阿娘跟她是一伙的......
“我...大丫，你咋能这样说话呢，你这样说你阿爹，是不对的......”
余是搓了搓一脚，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这样，赵大丫闭上眼睛，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只知道，今日过后，她们的母女情分就断绝了！
“嘿！老子什么时候说要娶这丫头了，人都没看着呢，你们就替我安排上了，合着你们还能做我的主是吧？”
钱老二气笑了，这赵家人可真能耐。
“二爷，您自己看吧，这丫头长得好着呢，专挑我和她娘的长处长。”
赵三爷一脸自信的说。
不是他吹，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他家丫头长得还俊的。
原先还想着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妾，没想到天灾来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哦？既是这样，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钱老二挑了挑眉，右手挑起赵大丫的下巴，左手扒开她脸上披散着的头发。
果然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虽然脸上涂抹着炭灰，且看着好多天不洗了。
但是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钱二咽了咽口水，又摸了一把赵大丫滑腻的脸蛋，终于相信了赵老三的话。
“行了！人我带走了，粮食也给你们留下了，以后赵大丫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钱二示意王五把那半袋子的面粉留下，便拽着赵大丫走了。